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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城的请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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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迷蒙的雨雾中穿行,窗外的景色被拉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灰绿色水彩。雨城,名副其实。
护燕然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身形放松,眼神却如同精密雷达般扫视着车厢内每一个细微动静。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收敛了大部分锋芒,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的研究助理。只有偶尔调整坐姿时,夹克下摆隐约勾勒出的硬朗线条,暗示着某种不容小觑的底蕴。
江日暮靠窗坐着,指尖在凝结了水汽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动。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那些若隐若现的、湿滑反光的青石板路和斑驳老墙上,仿佛已经能听到这座城市在雨中低语的秘密。
“两位是第一次来雨城吧?”对面座位一个穿着得体、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搭话,他自称姓陈,是本地一家文化基金会的理事。
江日暮回以温和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位对民俗充满兴趣的学者。“陈先生好眼力。这里的雨,确实和书上写的一样,缠绵不绝。”
“是啊,雨是我们这里的魂。”陈理事笑道,递过两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两位来得正巧,明晚我们基金会在‘听雨阁’有个小型的文化交流晚宴,有不少本地文化名流和收藏家会到场。江教授若有兴趣,或许能听到一些书本上没有的趣闻。”
邀请函散发着淡淡的檀香,纸张厚重,上面的烫金字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
江日暮欣然接过,道了谢。护燕然的目光在那邀请函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江日暮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陈理事又寒暄了几句,便在下一站下了车。
车门关闭,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车轮碾过轨道的哐当声和窗外的雨声。
“太巧了。”护燕然的声音很低,几乎贴着江日暮的耳畔,气息平稳,却带着冰冷的锐利。“基金会注册信息模糊,成立时间不足一年。‘听雨阁’的产权在境外空壳公司名下。”
江日暮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邀请函,眼神深邃。“不是巧,”他轻声说,“是试探。或者说,是‘请柬’。”他顿了顿,看向护燕然,“用我们‘同行’的血染红的请柬。”
护燕然沉默着,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隔着衣物对着邀请函扫描了几下。仪器屏幕闪烁,发出极轻微的嘀声,显示无异常电子信号。但他又用指尖细细捻过邀请函的边缘,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指腹感受到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花粉的细微颗粒。
他取出一个密封取样袋,小心地将那点颗粒刮入,动作精准得像手术。“需要分析成分。”他言简意赅。
“他们想知道我们是谁,”江日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浸透的世界,“或者说,想知道我们代表了哪一方的‘兴趣’。”
护燕然将取样袋收好。“晚宴,危险等级高。”
“我知道。”江日暮的指尖在窗玻璃上画下一个无形的问号,“但这也是最快接触到核心‘故事’的途径。猎人放下了诱饵,我们总不能连看都不看。”
“我会做好准备。”护燕然没有劝阻,只是陈述事实。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车厢,确保没有多余的视线投向这里。保护江日暮是他的首要职责,而支持江日暮探寻真相,是职责的核心。
火车缓缓驶入雨城站台。湿冷的空气裹挟着南方特有的、植物腐烂与新生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站台上人流涌动,撑开的雨伞如同移动的、色彩杂乱的蘑菇。在无数模糊的面孔中,护燕然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一个靠在柱子旁、穿着雨衣看报纸的男人。那人的视线,在他们下车时,有过一秒短暂的停留,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埋回报纸。
“有尾巴。”护燕然的声音依旧平静,他自然地接过江日暮手中的一部分行李,用身体将他与那个方向隔开,“一级监视。”
江日暮扶了扶眼镜,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只是普通学者抵达陌生城市的好奇与些许疲惫。“看来,‘欢迎仪式’很隆重。”
他们随着人流向出口走去,雨水敲打着站台的棚顶,奏响急促而压抑的乐章。
这座城市用潮湿和迷雾包裹着自己,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仿佛通往一个巨大的、未知的迷宫。而那张散发着檀香味的邀请函,此刻静静地躺在江日暮的口袋里,像一枚注定要投入死水的石子,必将激起深藏于底的淤泥与暗流。
护燕然的手无声地贴近腰侧,那里,硬物的轮廓在衣料下提供着冰冷的实感。
故事,已经翻开了第一页。而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