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月光信笔》小江鹤

17、第17章星尘的重量

　　，温书墨请了一天假。

　　那个属于他的座位空荡荡的，像教室里一个突兀的缺口。江晚月几次下意识地看向前排，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桌椅。那颗原本应该出现在她桌角的薄荷糖，也缺席了。

　　周围的同学依旧嬉笑打闹，讨论着昨天的考试和最新的八卦，但晚月却感觉自己和这一切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她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负气离开的背影，和他眼中那片陌生的、自我封闭的荒原。

　　她给他发了信息。
　　“还好吗？”
　　石沉大海。

　　午休时，林薇和其他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晚月的耳朵。
　　“听说温书墨这次竞赛考砸了？”
　　“好像是的，最后大题审错题了，真可惜。”
　　“他对自己要求那么高，肯定很难受吧。”
　　“唉，学霸也有失手的时候……”

　　那些议论像细小的针，扎在晚月的心上，让她坐立难安。她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而是心疼他此刻可能要独自面对的这些。

　　放学后，她没有直接回家。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温书墨家楼下。那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墙面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她站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他家那扇紧闭的窗户，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她记得他曾经指给她看过。

　　就在这时，单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温书墨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不太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看到树下的晚月，明显愣住了，脚步停滞在原地。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晚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刚好路过。”晚月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个借口拙劣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温书墨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但更多的，还是被挫败感笼罩的沉寂。他没有拆穿她，只是低声说：“外面冷，上去坐坐吧。”

　　他的家整洁而简单，书架上塞满了各类书籍，最多的还是数理化和天文相关。书桌上摊开着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正是那道让他折戟的竞赛题。

　　温书墨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稿纸的边缘。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晚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他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她之前送给他的、用黏土捏的歪歪扭扭的小星球笔搁，旁边就是那个装着“星尘”矿石的密封袋。

　　她忽然明白了。他此刻的沉默和封闭，并非是针对她，而是源于他对自己的极高期望，和那份害怕辜负、害怕让所有人（包括她）失望的巨大压力。那份他送给她的、象征着“永恒”的星尘，此刻在他心里，或许正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那道题，”晚月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后来看了一下题目。”

　　温书墨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的思路，其实很巧妙。”晚月继续说，语气平和，“如果题目条件像你理解的那样，你的解法甚至是更简洁优美的。只是……出题人设了一个陷阱。”

　　她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那一页，上面有她仔细重做的过程。“你看，如果按照常规思路，是这样解的，步骤繁琐。而你的想法，是跳出了常规框架，只是……刚好跳进了陷阱里。”

　　温书墨怔怔地看着她笔记本上清晰工整的步骤，和她平和的眼神。她没有说“没关系”，没有说“下次努力”，而是用一种近乎学术的、冷静的方式，在和他探讨那道题本身。

　　这种不带任何怜悯色彩的、平等的交流，像一束光，悄然照进了他封闭的内心。

　　“我以前画画也是这样，”晚月合上笔记本，看着他，“总觉得一定要画得和范本一模一样，或者一定要得到老师的夸奖才算成功。后来才发现，有时候‘画错’的笔触，或者‘跑偏’的想法，反而能创造出更独特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书墨，你很优秀，比你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一次考试的失误，定义不了你。它只是……成长路上的一块硌脚的石头而已。”

　　温书墨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理解，看着她努力用自己方式想要驱散他心中阴霾的笨拙和真诚。那股紧紧缠绕着他的、名为“挫败”的冰冷藤蔓，似乎正在一点点松动。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到那道题上，许久，才哑声开口：“我知道……只是，有点不甘心。”

　　“我知道。”晚月轻声回应。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我知道你的努力，我知道你的不甘，我知道你的压力。

　　温书墨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红血丝似乎淡了一些，那份沉重的自我封闭感也消散了不少。他看向她，嘴角努力牵起一个有些疲惫，却真实的弧度。

　　“谢谢你来。”他说。

　　晚月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装着星尘的密封袋，放在手心摩挲着。“你说得对，”他看着那袋古老的颗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它很重，但……不应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将袋子放回原处，然后转身，看向晚月，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坚定，虽然还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

　　“明天，”他说，“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巷口那家新出的三明治。”

　　听到这句熟悉的、带着日常关怀的询问，晚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她知道，那个她熟悉的温书墨，正在从挫败的泥沼中，一步一步走回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星辰开始在天幕上闪烁。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和书桌台灯温暖的光晕。

　　成长路上的岔路与风雨，或许无法避免。但重要的是，在星轨偶尔偏离的时候，他们始终是彼此最坚定的引力，能将对方，重新拉回正确的航向。

　　这一次，他们一起扛起了那份“星尘”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