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月光信笔》小江鹤

16、第16章，星轨的岔路与引力

　　林薇的事情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似乎恢复了平静。她依旧会向晚月请教问题，只是次数明显减少了，目光中的热切也收敛了许多，变得客气而寻常。温书墨则始终保持着礼貌而明确的距离，他的时间和关注，似乎有着清晰的界限。

　　然而，成长的星轨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初二下学期的氛围，悄然多了一丝紧张。黑板角落开始出现中考倒计时的数字，老师们谈话间提及“分流”、“重点高中”的频率越来越高。一种无形的压力，像逐渐弥漫的星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这种压力，在温书墨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的目标是市里顶尖的理科实验班，那意味着需要在竞争激烈的中考中取得近乎完美的成绩。他变得更加沉默，课间埋首于厚厚的竞赛题库，放学后留在教室自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江晚月理解他的努力，她自己也面临着升学的压力。她想考取的美术特色高中，对文化课成绩同样有不低的要求。他们依旧一起去图书馆，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刷题、复习，交流变得简短而务实。

　　“这道化学方程式配平，你看这样对吗？”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你的答案是多少？”
　　“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薄荷糖的仪式还在继续，但有时，晚月会发现他给她糖时，眼神还停留在未解出的难题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她新画的一幅小涂鸦而停下笔欣赏良久，也不会再在回家的路上，和她聊起那些有趣的星空传说。

　　晚月心里偶尔会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他肩上的担子，知道他对自己要求严苛。她只是默默地将那些小小的失落藏起，在他疲惫时，悄悄在他桌角放上一杯温热的奶茶，或者在他皱眉苦思时，递过去一张画着加油小猫的便利贴。

　　直到那次关键的物理竞赛选拔考试。

　　温书墨为此准备了很久，志在必得。如果能拿到名次，将为他的升学增添重要的砝码。考试前一天，他甚至请假在家做最后的冲刺。

　　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晚月在教室里有些心神不宁。她看着前排空着的座位，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放学铃声刚响，她就看到温书墨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书墨？”晚月站起身，担忧地迎上去，“考得怎么样？”

　　温书墨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沉默地开始收拾书包，动作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沙哑：“最后一道大题，审题出错了。”

　　晚月的心沉了一下。那道题分值很高。

　　“步骤全对，但是……方向从一开始就偏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有疲惫，更有深深的挫败和自责，“可能……连三等奖都够不到了。”

　　他说完，猛地将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书塞进书包，拉链因为用力过猛而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他背起书包，看也没看晚月一眼，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书墨！”晚月急忙跟上。

　　他没有停下脚步，走得很快，背影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晚月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一次考试而已，没关系的……”她试图安慰他。

　　“没关系？”温书墨猛地停下，转过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引得过路的同学纷纷侧目，“你知道这次竞赛有多重要吗？你知道为了这个我付出了多少吗？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拿奖，可现在呢？”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烦躁和自我否定，像一头困兽。这种状态的温书墨，是晚月从未见过的。她被他话语中的尖锐刺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着她怔住的样子，温书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语气依旧生硬：“你不明白。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晚月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秋风带着凉意吹过，她抱紧了双臂，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明白他的压力，理解他的失落。可是，他那句“你不明白”，和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不是因为误会，也不是因为外人，而是因为成长道路上，那份骤然加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压力，和随之而来的、失控的情绪。

　　晚月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被拉长的、孤单的影子，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并肩而行的星轨，也可能因为引力的骤然变化，而出现危险的偏离。

　　她不知道，他需要静一静的时间是多久。她只知道，那个曾经会因为她一句加油就重新燃起斗志的温书墨，此刻，将她隔绝在了他的挫败世界之外。

　　成长的阵痛，原来不仅仅是做不完的习题和考不完的试，还包括，看着最重要的人独自承受风雨，自己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