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辞燕语》小江鹤

2、蝴蝶

　　柏燕归终究没有去碰那杯水。指尖下的点翠蝴蝶翅翼已初具雏形，在斜阳里泛着幽蓝的幻光。她只是更深的低下头，仿佛全部心神都已浸入那方寸之间的精雕细琢。

　　朱云辞也没有离开。她就那么倚在旁边的木桌旁，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某处，像是在欣赏院落的景致，又像是什么都没入眼。空气凝滞着，只有远处其他嘉宾隐隐的笑闹声传来，更反衬出这一隅令人窒息的安静。

　　直播间的弹幕却早已炸开了锅：

　　【是我瞎了吗？朱老师为什么一直站在柏老师旁边？她们不是不熟吗？】

　　【这气氛……好诡异，像极了我和我冷战十年的前女友……】

　　【前面的别走，同感！不是仇人，但比仇人还别扭！】

　　【阿辞你的陶艺不管了吗？都快干了吧？快回来啊！】

　　【燕爷真是稳如泰山，朱影后这么大个人站旁边，她手都不抖一下的。】

　　良久，朱云辞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刮过柏燕归的耳膜。

　　“还记得吗？大学时的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你帮我做头冠。”朱云辞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也是这样的下午，在排练室。”

　　柏燕归镶嵌羽毛的镊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朱云辞饰演朱丽叶，嫌弃道具组的头冠粗糙，缠着当时手就极巧的柏燕归为她重做。她就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台词，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暖棕色，像只快乐的小鸟儿。

　　那时，她们之间没有猜忌，没有疏离，只有阳光、剧本和彼此眼中清晰倒映的身影。

　　“不记得了。”柏燕归终于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冷泉，“太久远了。”

　　朱云辞眼底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微光瞬间寂灭。她扯了扯嘴角，站直身体，又恢复了那副明艳疏离的模样。“也是。”她转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收进别在衣领的麦克风，“柏老师是贵人，多忘事。”

　　她迈步离开，高跟鞋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决绝的声响。

　　柏燕归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水。水面平静无波，映出她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她伸出手，指尖极轻、极快地触碰了一下温热的杯壁，然后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当晚，#朱云辞柏燕归诡异气氛# 和 #朱云辞柏老师是贵人多忘事# 两个词条双双冲上热搜。

　　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
　　“赌五毛，这两人绝对有旧仇！”
　　“不是仇，是情吧……这怨偶般的氛围感……”
　　“楼上笔给你，快写！我要看顶流女星和她的白月光朱砂痣！”

　　电影《红白玫瑰》的制片方看着这泼天的热度，笑得合不拢嘴，立刻加码宣传，安排了一系列双人专访和杂志拍摄。

　　摄影棚内，白光炙热。
　　摄影师要求她们展现“亲密与张力”。
　　朱云辞笑得风情万种，非常敬业地伸出手，虚虚地揽住柏燕归的腰，指尖并未真正触碰，但透过薄薄的衣料，柏燕归似乎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柏燕归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配合地侧过脸，鼻尖几乎要碰到朱云辞的额角。

　　“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对！很好！朱老师眼神再有点侵略性！柏老师，对，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感觉！”摄影师兴奋地大喊。

　　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朱云辞用气声在柏燕归耳边低语：“柏老师，演戏而已，放松点。” 她的呼吸拂过柏燕归的耳垂，带着熟悉的、淡淡的玫瑰香气。

　　柏燕归睫羽微颤，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朱云辞。她的目光很深，像藏了千言万语的古井。朱云辞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跳，竟有些失神。

　　咔嚓。
　　相机定格下这一瞬——一个笑得像淬了毒的蜜，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一个清冷如霜雪，眸中却翻涌着压抑的暗流。

　　这组照片一经发布，立刻被封神。所有人都惊叹于她们之间那种拉扯到极致的性张力和故事感，对电影的期待值拉到顶峰。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那不仅仅是演戏。

　　工作结束，各自回到保姆车上。
　　朱云辞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地靠在座椅里，闭上眼，眼前却全是柏燕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阿辞，”经纪人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柏老师……”
　　“没事。”朱云辞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另一边，柏燕归的车上则是一片死寂。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很多年前，她偷偷拍下的一张照片——舞台上，穿着朱丽叶戏服的朱云辞，正对着她笑得灿烂，头上戴着的，是她亲手做的、缀着细碎水晶的头冠。

　　她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原来从未褪色。只是被时光蒙上了尘，如今，却被那人亲手，一点一点，再次揭开。

　　冰山开始融解，裂缝中透出的，是昔日灼人的岩浆，还是今日刺骨的寒霜？她们都在试探，也都在这场名为“营业”的戏里，越陷越深。

　　故事的下一页，正等待她们亲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