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枝》叶余悠

10、晴空与阴影

　　省征文比赛复赛的地点设在邻市的师范大学，车程两小时。对许黎来说，这是一次需要精心准备的远征。

　　周一早晨，她发现课桌上放着一个折叠整齐的清单。沈暄的字迹工整地列着注意事项：

　　“1. 晕车药（已备，林柚负责）

　　1. 保温杯（陈暮准备）
　　2. 急救药品（沈暄询问医生后准备）
　　3. 靠枕（林柚提供）
　　4. 复习资料（陈暮整理）
　　5. 备用外套（沈暄准备）”

　　许黎看着这张清单，心里泛起暖意。但当她注意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时，又下意识地把清单塞进了书包深处。

　　放学后，四个人留在教室讨论行程。

　　“我爸爸答应开车送我们去。”林柚兴奋地说，“他的车很宽敞，阿黎可以在后座休息。”

　　陈暮推了推眼镜：“我已经查好了路线，避开了施工路段，尽量减少颠簸。”

　　沈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盒：“我问过姑姑，这些是路上可能需要用到的药。”他仔细地分装好，每个小格子都贴上标签。

　　许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样兴师动众，让她既感动又不安。

　　“其实...”她轻声说，“我可以自己坐大巴去的。”

　　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看向她。

　　“那怎么行！”林柚第一个反对，“两个小时的车程呢！”

　　沈暄注视着她：“我们是一个团队。”

　　陈暮默默把一张打印纸推到她面前，上面详细标注了服务区的位置和休息时间。

　　许黎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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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的前一天，许黎在图书馆遇到了班长李薇。

　　“听说你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李薇笑着问，“真厉害啊。”

　　许黎轻轻点头。

　　“不过...”李薇压低声音，“我听说这次比赛很严格，不是光靠感人的故事就能获奖的。”

　　许黎的脸色瞬间苍白。

　　“你别误会，”李薇连忙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回到教室，许黎一直心神不宁。沈暄注意到她的异常，趁课间小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放学时，她在洗手间听到了更刺耳的话。

　　“...还不是靠生病博同情，不然凭什么她能被选上？”
　　“听说他们整个小组都在围着她转，跟伺候病人似的。”
　　“要我说，就是拖累别人...”

　　许黎躲在隔间里，直到外面安静下来才走出去。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那一刻，她几乎想要放弃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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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的清晨飘着细雨。许黎撑着伞站在校门口，心里还在犹豫。

　　“阿黎！”林柚从车窗里探出头，“快上车，空调已经开好了！”

　　沈暄跳下车，接过她的书包：“药吃了吗？”

　　陈暮从副驾驶座转过头，递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今天的路况预报。”

　　车上，林爸爸热情地招呼：“小黎是吧？经常听柚子提起你。座位已经调好了，不舒服就说。”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许黎望着窗外出神。沈暄坐在她旁边，小声说：“要是晕车就闭上眼睛。”

　　“我是不是很麻烦？”她突然问。

　　沈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要说麻烦，林柚才是最大的麻烦。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大堆东西，上次还非要带着她的玩偶熊。”

　　“喂！”林柚从前座抗议，“我听得见！”

　　陈暮淡淡接话：“确实，你的玩偶占了我的座位。”

　　车里的气氛轻松起来。许黎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

　　在服务区休息时，林爸爸特意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让许黎休息。三个朋友陪在她身边，像忠诚的卫士。

　　“给。”沈暄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陈暮准备的，说是对缓解紧张有好处。”

　　是温热的薰衣草茶。许黎小口喝着，花香在舌尖弥漫。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

　　林柚搂住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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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范大学的校园里种满了梧桐树。复赛的考场设在一栋古朴的教学楼里，窗外是参天的古木。

　　在考场门口，许黎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的手开始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怎么了？”沈暄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许黎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害怕让所有人失望，害怕那些流言蜚语成真，害怕自己真的只是一个靠同情才能站在这里的病人。

　　“看着我。”沈暄握住她冰凉的手，“记得老槐树吗？所有人都说它活不下来，但它开花了。”

　　林柚从包里掏出那片被封存的梧桐叶挂坠：“让光照进来，记得吗？”

　　陈暮默默递上水和药：“时间还早，你可以的。”

　　在朋友们关切的目光中，许黎慢慢平静下来。她吃下药，深呼吸几次，脸色渐渐恢复。

　　“我进去了。”她说。

　　三个人同时向她竖起大拇指。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许黎的题目是《边界》。她想起教室的窗户，想起病树与新芽，想起那些善意的关怀和伤人的流言，想起一路上的忐忑与温暖。

　　她开始写道：“生命中有很多看不见的边界。病的与健康的，善意的与恶意的，恐惧与勇气...但总有一些东西能够穿越这些边界，比如阳光，比如风，比如爱...”

　　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转眼即逝。

　　交卷时，监考老师对她微笑：“写得很好。”

　　走出考场，夕阳正好。三个朋友还等在原来的地方，看到她出来，同时迎上来。

　　“怎么样？”林柚迫不及待地问。

　　许黎看着他们关切的脸，突然明白了：这一路上的忐忑，这一路上的温暖，这一路上的坚持，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尽力了。”她说。

　　沈暄笑了：“那就够了。”

　　回程的路上，许黎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她梦见老槐树开满了花，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飘落。而她站在树下，不再害怕阴影，因为她知道，阳光总会找到照进来的方式。

　　车到学校时已是夜幕低垂。许黎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沈暄的外套。

　　“到了。”林爸爸温和地说。

　　四个人站在校门口道别。夜空中有星星在闪烁，一如他们胸中燃烧的希望。

　　“无论结果如何，”陈暮说，“今天都很值得。”

　　许黎点点头。她看着身边的三个朋友，突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再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陪你穿越黑暗，有人愿意为你点亮灯火，有人相信你值得所有的美好。

　　而这，比任何奖项都更加珍贵。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花香。许黎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像老槐树的新芽，像裂隙里的光，像黎明的希望。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