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野 ...
-
云裳蹲在自家后山的核桃树下，盯着脚边那个啃了一半的核桃壳气不打一处来。壳上的牙印参差不齐，边缘还沾着几缕灰褐色的绒毛——不用想，又是后山那只“惯犯”松鼠干的好事。
“我说你这小贼，”她戳了戳核桃壳，声音里满是无奈的吐槽，“我这核桃树去年才结果，一共就结了二十八个，你倒好，半个月啃了十一个，合着我种了棵树给你当粮仓？”
话音刚落，头顶的树枝“哗啦”响了一声，一只尾巴蓬松得像朵蒲公英的松鼠探出头，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云裳，嘴里还叼着半颗核桃，嚼得“咔嚓”响，那模样活像个占了便宜还炫耀的泼皮。云裳抬手想赶，它“嗖”地一下窜到另一根树枝上，还不忘把核桃往怀里拢了拢，气得云裳笑骂：“你等着，迟早把你这小机灵鬼的粮仓端了！”
云裳可不是什么隐居山林的闲人，她是半年前“逃”回这小山村的。之前在城里做设计，天天对着电脑屏幕改方案，改到眼睛发花、头发掉得能织毛衣，最后一场急性肠胃炎把她撂倒在医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老板发了辞职消息，收拾行李回了爷爷留下的老房子。
老房子在山脚下，前后都有院子，后山还跟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地，爷爷在世时种了核桃、板栗，还有几棵老梨树，算是给她留了笔“绿色遗产”。云裳本来想着，回村就图个清静，种种菜、晒晒太阳，偶尔给果树浇浇水，日子过得慢悠悠的就行，没成想，这山里的“邻居”们，根本不给她清静的机会。
除了偷核桃的松鼠，前院菜地里的菜也总被“惦记”。她种的小青菜，刚冒出两片嫩叶，第二天就被啃得只剩菜梗；好不容易种活的番茄苗，结了三个青番茄，一夜之间全没了，只留下几片被啃烂的叶子，旁边还有一串小小的脚印——后来才知道，是后山的野兔干的。
云裳一开始还想硬刚，找了几块木板围在菜地周围，结果第二天木板被掀翻了两块，菜地里的萝卜苗又少了一半。她又买了网上说的“驱兽粉”，撒在菜地周围，刚开始还行，没过三天，那粉不知道被风吹没了还是被什么东西踩散了，野兔依旧准时来“打卡”。
“合着我这不是种菜，是给你们开自助餐厅呢？”云裳叉着腰站在菜地里，看着一片狼藉，差点没把手里的浇水壶扔了。这时，邻居王婶提着一篮鸡蛋路过，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裳丫头，又跟山里的畜生置气呢？”
云裳叹了口气，指着菜地诉苦：“王婶，你看我这菜，种一次被啃一次，再这么下去，我就得天天吃泡面了。”
王婶放下鸡蛋，蹲下来帮她捡了捡被踩烂的菜苗，说：“山里的畜生都精着呢，你硬赶是赶不走的。我家老陈之前也跟你一样，后来想了个法子，不光没被啃，还跟那些畜生处成了‘朋友’。”
云裳眼睛一亮，赶紧问：“什么法子？快教教我！”
王婶笑着说：“也简单，你别把它们当贼防，给它们留块地。比如你种点菜，旁边留一小块，专门种点它们爱吃的，像胡萝卜缨子、嫩白菜，它们有得吃，就不祸害你主要的菜地了。还有那松鼠，你在核桃树旁边放个木盒子，里面偶尔放几颗花生、瓜子，它有得拿，就不会总啃你的核桃了。”
云裳将信将疑：“这能行吗？它们不会得寸进尺，既吃留的，又啃我的菜吧？”
“放心，山里的畜生通人性着呢，你对它好，它就不跟你耍横。”王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试试，不行再想别的法子。”
王婶走后，云裳琢磨了半天，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她先在菜地最边上划了一小块，种上了胡萝卜和小油菜，特意选了野兔爱吃的品种；又找了个旧木盒，清理干净后，在核桃树下挖了个小坑，把木盒埋了一半进去，里面放了一把花生和几颗瓜子，还特意在木盒旁边放了块小木板，写上“松鼠专用粮仓”——虽然知道松鼠看不懂，但她就是觉得这么做，显得自己有诚意。
刚开始的几天，云裳天天去看，留的菜地没动静，木盒里的花生也没少，她心里犯嘀咕：难道王婶的法子不管用？
结果第五天早上，她刚推开后门，就看见核桃树下的木盒旁边，蹲着那只“惯犯”松鼠，正低头啃着花生，旁边还多了一只体型小一点的松鼠，应该是它的孩子。见云裳过来，大松鼠没跑，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啃，那模样像是在说：“谢了啊，这花生还挺香。”
云裳心里一乐，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没打扰它们。到了中午，她又去菜地看，发现留的那小块菜地里，胡萝卜缨子少了几片，旁边还有一串小小的脚印，显然是野兔来过了，而她主要种的青菜和番茄苗，完好无损。
“嘿，还真管用！”云裳这下彻底服了，看来这山里的“邻居”，也讲究个“互惠互利”。
从那以后，云裳就成了“山野打工队”的“包工头”——她负责给“队员”们提供“口粮”，而“队员”们也时不时给她带点“回报”。
松鼠一家是最勤快的“队员”。每天早上，云裳都会往木盒里添点花生、瓜子，有时候还会放几颗晒干的玉米粒。而松鼠们，总会在木盒旁边留些东西：有时候是一颗饱满的野栗子，有时候是几颗鲜红的野山楂，甚至有一次，云裳在木盒里发现了一朵小小的、洁白的野百合，应该是它们从山里叼来的，虽然有点蔫了，但云裳还是小心地插在了玻璃瓶里，放在了桌子上。
有一次，云裳发现核桃树的枝桠上，有几只毛毛虫在啃叶子，叶子都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她正愁着怎么处理，不想第二天再去看，毛毛虫少了一大半，树枝上多了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啄着剩下的毛毛虫。她愣了愣，突然想起，前几天她在院子里放了个鸟食罐，里面装了些小米，难道是麻雀们来“报恩”了？
从那以后，云裳又多了一项任务——给麻雀们添鸟食。而麻雀们也没让她失望，不光帮她捉核桃树上的虫子，还帮她捉菜地里的蚜虫，菜地里的菜长得越来越精神，再也没见过虫害。
野兔们则比较“高冷”，每次来吃菜，都选在清晨或者傍晚，云裳很少能见到它们，只能从菜地里的脚印和被啃过的菜叶判断它们来过。但偶尔，云裳会在菜地旁边发现几颗晒干的野豆子，或者一小堆新鲜的车前草——王婶说，车前草能泡水喝，清热去火，想来是野兔们特意留给她的。
云裳的日子，渐渐变得热闹起来。每天早上，她推开后门，就能听见麻雀的叽叽喳喳声，看见松鼠在核桃树下蹦来蹦去；中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能看见野兔的身影从菜地旁边闪过；傍晚浇菜的时候，还能听见山里传来的鸟鸣，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比城里的广场舞音乐好听多了。
但“打工队”也不是一直都听话，偶尔也会犯点小错。有一次，云裳出门赶集，忘了给松鼠的木盒添花生，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她晒在院子里的葡萄干少了一小半，核桃树上还挂着几颗葡萄干的残渣，不用想，肯定是松鼠们饿极了，铤而走险偷了她的葡萄干。
云裳又气又笑，拿着葡萄干的袋子，走到核桃树下，假装严肃地说：“我说你们这小贼，怎么还学会偷东西了？我忘了添花生，你们不会等我回来吗？再这样，以后不给你们吃的了！”
大松鼠从树枝上跳下来，蹲在她脚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尾巴耷拉着，像是在认错。旁边的小松鼠也跟着蹲下来，用小爪子挠了挠她的裤腿，模样可怜兮兮的。云裳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从袋子里抓了一把葡萄干，放在木盒里，说：“这次原谅你们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想吃就等我，我又不会饿着你们。”
松鼠们像是听懂了，立刻跳到木盒旁边，欢快地吃起了葡萄干，尾巴也翘了起来，活像两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入秋的时候，山里下了一场大雨，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云裳推开后门，发现核桃树旁边的小路被冲垮了一段，木盒也被雨水冲得歪歪斜斜，里面的花生全湿了。更糟的是，她种的番茄苗，有几棵被雨水冲倒了，菜地里积了不少水。
云裳赶紧找来锄头，想把菜地里的水排出去，可刚挖了几下，就觉得腰有点酸——她在城里待久了，干体力活早就没了力气。正当她发愁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那只大松鼠，正叼着一根小树枝，往被冲垮的小路那边跑，小松鼠跟在后面，叼着一块小石头。
云裳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见几只麻雀飞了过来，落在菜地里，叽叽喳喳地围着被冲倒的番茄苗转，像是在给她“加油”。更让她惊喜的是，傍晚的时候，她看见两只野兔，从山里叼来几根干草，放在了菜地旁边，像是想帮她盖住被冲倒的菜苗。
“你们这是……想帮我？”云裳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子有点酸。她没想到，这些平时只会吃她东西的“邻居”，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竟然会主动过来帮忙。
那天下午，云裳在前面挖排水沟，松鼠们在旁边叼小树枝、小石头，试图把冲垮的小路填起来；麻雀们在菜地里飞来飞去，帮她赶走落在菜苗上的虫子；野兔们则时不时从山里叼来干草，放在菜地旁边。虽然它们帮的忙都不大，甚至有点“帮倒忙”——比如松鼠叼来的树枝太短，根本填不上小路的缺口；野兔叼来的干草，还差点被风吹到菜地里——但云裳心里却暖暖的，干起活来也有了力气。
雨停后的第三天，菜地里的水终于排干了，被冲倒的番茄苗，有几棵活了过来，被冲垮的小路，也被云裳用锄头重新修整好了。那天晚上，云裳特意给“打工队”们加了餐：给松鼠的木盒里放了满满的花生和瓜子，给麻雀的鸟食罐里添了小米和碎玉米，还在菜地旁边放了几根新鲜的胡萝卜，给野兔们当“夜宵”。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来了。山里的树叶落了，草也黄了，松鼠们开始忙着储存食物，每天都能看见它们叼着花生、栗子，往树洞里搬；麻雀们依旧每天来院子里吃鸟食，偶尔会落在云裳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几声；野兔们则不怎么露面了，应该是躲在山里冬眠了，临走前，云裳在菜地旁边发现了一小堆野核桃，想来是它们留给她的“过冬礼物”。
下雪的那天，云裳坐在院子里，裹着厚厚的棉袄，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核桃树上积了一层雪，像披了件白棉袄；院子里的鸟食罐旁边，几只麻雀正围着鸟食罐吃小米，雪花落在它们的羽毛上，像撒了一层白糖；松鼠们没出来，应该是躲在树洞里，抱着储存的食物，暖暖的过冬呢。
云裳拿起一颗野兔留给她的野核桃，放在手里搓了搓，然后用锤子轻轻敲开，里面的核桃仁饱满又香甜。她吃着核桃仁，看着眼前的雪景，听着麻雀的叽叽喳喳声，突然觉得，当初辞职回村，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以前在城里，她每天忙着改方案、赶进度，身边全是电脑屏幕和同事的抱怨，从来没好好看过天空的颜色，没听过这么好听的鸟鸣，更没体会过，被一群“山野邻居”惦记着、陪伴着的温暖。
现在的日子，虽然简单，却很充实。她不用再对着电脑屏幕熬夜，不用再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每天只是种种菜、浇浇树，给“打工队”们添点食物，然后坐在院子里，看看山、听听鸟叫，偶尔和“邻居”们互动一下，就觉得很幸福。
雪越下越大，云裳起身，想回屋里拿点花生，给松鼠的木盒里添上——虽然它们今天没出来，但她知道，等雪停了，它们肯定会来的。刚走到门口，她就看见核桃树下的雪地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动——是松鼠一家！大松鼠叼着一颗野栗子，小松鼠跟在后面，它们走到木盒旁边，把野栗子放进木盒里，然后又转身，消失在雪地里。
云裳站在门口，看着木盒里的野栗子，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这是松鼠们留给她的“新年礼物”——虽然还没到新年，但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这份礼物，比任何贵重的东西都让她开心。
她转身回屋，拿了满满一把花生，走到木盒旁边，小心翼翼地把花生放进木盒里，然后在旁边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们的栗子，花生管够，好好过冬呀！”
做完这一切，云裳拍了拍手上的雪，抬头看向远处的山。雪花覆盖了群山，一片白茫茫的，却一点都不冷清，因为她知道，山里有她的“邻居”，院子里有她的“打工队”，而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人与自然，从来都不是对立的。你对自然好，自然也会对你好；你用心对待身边的“邻居”，它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回馈你温暖和陪伴。云裳想，以后的日子，她会一直和这些“山野邻居”们在一起，守着这方小小的院子，守着这份简单又温暖的幸福，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山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