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锈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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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文在地铁闸机前第三次刷了交通卡，绿色的感应灯依旧固执地闪烁着红光，像一道冰冷的嘲讽。身后的人群开始发出不耐烦的催促，有人用胳膊肘顶了他的后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攥着那张边缘磨损的卡片，指节泛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催缴房租的短信，房东刻薄的语气透过屏幕几乎要溢出来。
这座被称为“锈城”的工业都市，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铁锈的味道，混合着汽车尾气与廉价外卖的油腻气息。墨文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从大学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到如今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做着重复枯燥的文案工作，梦想早已被现实磨成了粉末。他每月领着刚够糊口的薪水，住在城郊一间没有阳光的隔断间里，唯一的慰藉，是偶尔在深夜收到夜桉的消息。
夜桉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读书时，她是系里最耀眼的存在，家境优渥，才华横溢，笑起来眼角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墨文一直默默喜欢着她，却因自卑从未表白。毕业后，夜桉进了一家知名设计公司，而他则在底层挣扎，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联系也渐渐稀疏。但每当墨文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夜桉总会恰到好处地发来一条问候，或是分享一首她喜欢的歌，那些简单的文字，总能给墨文灰暗的生活带来一丝微光。
这天下午，墨文正在公司赶一个加急的方案，总监张磊突然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张磊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顶着一头油腻的假发，眼神里总是带着算计。他把一叠文件扔在墨文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个项目，客户要求明天就要初稿，你今晚加个班，务必完成。”
墨文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要求，皱起了眉头：“张总，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很难保证质量。”
“质量？”张磊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墨文，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多少人等着抢你的工作？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做得好，这个月给你发五百块奖金；做不好，你自己看着办。”
墨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张磊是故意刁难，这个项目原本是另一个同事负责的，因为出了点纰漏被客户投诉，张磊便把烂摊子甩给了他。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只能忍气吞声。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墨文一个人，窗外是锈城的万家灯火，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内心的孤寂。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夜桉发来的消息：“墨文，最近还好吗？我明天要去你公司附近谈合作，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墨文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连忙回复：“好啊，我请你吃那家你以前很喜欢的日料。”
夜桉很快回复了一个笑脸：“没问题，明天见。”
那一夜，墨文干劲十足，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终于赶在天亮前完成了方案。他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在期待中烟消云散。
第二天中午，墨文提前半小时来到了那家日料店。他特意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梳理了头发，紧张地等待着夜桉的到来。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夜桉。她比以前更加漂亮了，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妆容精致，气质优雅，只是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墨文看不懂的复杂。
“墨文，好久不见。”夜桉笑着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墨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两人聊着大学时的趣事，聊着这些年的经历，气氛十分融洽。墨文倾诉着工作中的委屈，生活中的压力，夜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安慰他几句。看着夜桉温柔的眼神，墨文心中的爱意再次复苏，他觉得，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午饭快要结束时，夜桉突然话锋一转：“墨文，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墨文连忙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夜桉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墨文面前：“我现在负责一个项目，需要一些创意灵感。我知道你很有才华，这是我公司的项目资料，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方案？最好今晚就能给我，我明天要汇报。”
墨文看着文件上熟悉的项目名称，愣住了。这竟然和他昨晚熬夜赶出来的方案是同一个项目！他猛地抬头看向夜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夜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解释：“我也是刚接手这个项目，听说你们公司也在竞标，所以想参考一下你的想法。放心，我不会照搬的，只是借鉴一下思路。”
墨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想起自己昨晚熬红的眼睛，想起张磊的刁难，想起这份方案凝聚了他多少心血。而夜桉，他心中的白月光，竟然只是想利用他的劳动成果。
“抱歉，我不能帮你。”墨文的声音有些沙哑。
夜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语气也冷了下来：“墨文，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这么点小忙你都不肯帮？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有多重要吗？如果能拿下，我就能升职加薪了。”
“这不是小忙的问题。”墨文看着她，“这份方案是我熬了一整夜做出来的，是我公司的竞标方案，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竞标方案又怎么样？”夜桉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不屑，“你们公司那种小作坊，根本不可能拿下这个项目。与其浪费，不如给我，还能帮我一个忙。墨文，你怎么这么死板？现在这个社会，机会都是靠抢的，你太天真了。”
天真？墨文苦笑起来。他一直以为，夜桉是不一样的，她纯洁、善良，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但此刻，她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他心中美好的幻想。原来，在现实的利益面前，所谓的友谊，所谓的美好，都如此不堪一击。
“我不会给你的。”墨文坚定地说。
夜桉猛地站起身，拿起包，冷冷地说：“墨文，你会后悔的。我本来还想，如果你帮我，我可以跟我们老板推荐你，让你也能有更好的发展。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以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说完，夜桉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墨文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痛难忍。他坐在原地，看着桌上还没吃完的寿司，再也没有了胃口。
回到公司，墨文把方案交给了张磊。张磊草草看了一眼，便扔在了一边，语气敷衍：“行了，放这吧。”
墨文有些不解：“张总，这个方案我熬了一整夜，您不再仔细看看吗？”
张磊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客户已经跟我说了，他们倾向于和大公司合作，我们公司只是陪跑。让你做这个方案，只是走个流程。”
墨文愣住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熬夜奋战的成果，竟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流程？他看着张磊那张油腻的脸，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接下来的几天，墨文像丢了魂一样。他不再对工作抱有任何期待，也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幻想。他开始观察身边的人：为了升职加薪，踩着同事上位的同事；为了多赚点钱，不惜缺斤短两的小贩；为了自己方便，随意插队、乱扔垃圾的路人……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不择手段，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
周五晚上，墨文下班回家，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他好奇地走过去，只见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旁边停着一辆电动车。电动车车主是个年轻女孩，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上前帮忙。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有人在旁边议论纷纷，有人担心被讹诈，远远地站着观望。
墨文看着老太太痛苦的表情，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阿姨，您怎么样？我送您去医院吧。”
老太太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小伙子，谢谢你，我的腿好像断了。”
墨文刚想扶起老太太，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推开他：“你想干什么？是不是你撞了我妈？”
墨文愣住了：“不是我，是那位小姐的电动车不小心碰到了阿姨。”
中年男人却不依不饶：“不是你是谁？我妈好好的怎么会摔倒？你要是不想负责，就别在这里假好心！”
年轻女孩也连忙说：“不是他，是我，是我的电动车碰到了阿姨。”
“不管是谁，先把我妈送医院再说！”中年男人说着，就要拉着墨文和年轻女孩去医院，“医药费、误工费，你们都得赔！”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有人说墨文多管闲事，有人说中年男人是碰瓷的。墨文看着中年男人贪婪的眼神，看着围观人群冷漠的表情，突然觉得一阵心寒。他想解释，却发现没有人愿意听。
就在这时，交警赶到了。经过调查，确认是电动车车主不小心撞到了老太太，与墨文无关。中年男人见碰瓷不成，狠狠地瞪了墨文一眼，扶着老太太跟着交警走了。
年轻女孩连忙向墨文道谢：“谢谢你，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他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却觉得无比寒冷。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在这个充满丑恶的世界里，保持善良是否还有意义。
回到隔断间，墨文打开电脑，写下了一封辞职信。他不想再在那个充满算计的公司里浪费时间，也不想再被现实磨平棱角。他决定离开这座锈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收拾行李时，墨文看到了大学时的相册。照片里，他和夜桉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学校里的香樟树。那时候的他们，单纯、善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墨文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夜桉的笑脸，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墨文背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火车站。他买了一张去往南方小城的火车票，没有告诉任何人。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墨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艰难，但他不想再妥协，不想再将就。
火车行驶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座小城没有锈城的喧嚣与浮躁，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墨文找了一间带阳台的小屋住了下来，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每天过着平淡而充实的生活。
闲暇时，墨文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会去图书馆看书，会自己做饭，会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字。他渐渐发现，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不需要太多的欲望，不需要太多的算计，只要内心平静，就能感受到幸福。
有一天，墨文在公园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朵野花，跑到他面前，笑着说：“叔叔，这朵花送给你，它很漂亮。”
墨文接过花，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突然明白，即使世界充满了丑恶，但善良依然存在。就像这朵野花，虽然渺小，却依然能在阳光下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墨文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他知道，人性的丑恶无法避免，现实的残酷也无法逃避，但只要保持内心的善良与坚守，就一定能在黑暗中找到光明，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他握紧了手中的野花，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座陌生的小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找回了生活的意义。而那些曾经的伤害与背叛，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化作了他成长路上的垫脚石。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墨文相信，只要他坚守本心，就一定能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锈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