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桔】界域共存》P9cc

13、我知道

　　月影之间，露台清寂。

　　桔梗倚着栏杆，试图将心神沉入这片被温泉与竹林环绕的夜色，细细探查此地的异常。然而，身侧不远处，另一栋独立别馆的露台上，那道无法忽视的冷冽气息，却似一缕无形的风，悄然拂乱了她试图专注的心绪。

　　是杀生丸。

　　他不知何时已伫立在那里，与她望着同一片被竹林与薄雪覆盖的远山。

　　纯白浴衣之外，随意罩着一件银灰色的软缎羽织，流泻的银发在朦胧月色下泛着微光。此刻的他，敛去了平日迫人的妖气，像极了只是来此静养的贵公子，唯有那份与生俱来的孤高，在静谧夜色中显得愈发令人无法忽视。

　　巧合？

　　她不信。

　　几乎是同时，杀生丸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金色眼瞳在夜色中如浸寒潭，平静地接住她的视线，没有半分意外。

　　仿佛，他已静候多时。

　　“你来了。”

　　他开口，声音穿透薄雾，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些许低沉的磁性。

　　并非疑问，而是早已确定的陈述。

　　桔梗走到自己露台的边缘，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是低矮的竹篱，与几丛在严寒中依然挺立着苍翠的细竹。

　　“你知道我会来。”

　　她平静地陈述，同样不是提问。

　　“弥勒的消息源头在西国集团。”杀生丸淡然承认，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因寒气而微微泛红的指尖，“此地的异常气息，混杂着梦魇碎片和地脉怨念，对灵力的侵蚀非同小可。”

　　他是在提醒，还是在解释亲自前来的缘由？

　　是认为她的力量不足以应对，还是……别有深意？

　　桔梗无法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答案，只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沉静的审视，以及一丝……不同于往日的专注。

　　“我会小心应对。”

　　她的声音在湿润的空气中，不自觉地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两个露台之间，夜色与雾气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衣料偶尔摩擦的窸窣声，温泉水珠从岩石上滴落的清响，乃至目光无意交汇时那瞬间空气的凝滞……所有细微的动静，在这被放大到极致的安静里，都成了勾勒对方存在感的无形音符。

　　桔梗在露台边缘的木质长凳上坐下，任由那混合着硫磺和草木气息的空气包裹着自己。

　　她确实能感知到，一丝试图渗透她灵力屏障的沉滞能量，正从胧月庭的方向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缠绕不休。

　　隔壁露台一片沉寂。

　　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与她共同沐浴着这片被雾气笼罩的月色，呼吸着同一片温润的空气。

　　这种无声的认知，在这种隐秘而安宁的环境里，悄然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微妙张力。

　　没有言语，没有对视，却仿佛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平静水面下暗涌的波澜，轻轻搅动着彼此的心绪。

　　“这里的雾气，非同寻常。”

　　杀生丸低沉的声音终于穿透夜雾传来，打破了这令人心弦微紧的寂静。他的声音似乎也沾染了温泉的水汽，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

　　“嗯。”桔梗轻声回应，“混杂了无数在此沉沦的残梦执念，与地脉淤积的负面情绪。年深日久，已自成气候，能够扭曲感知，迷惑心神。”

　　“你能净化？”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却隐含着一丝近乎期待的审度。

　　“需要找到其核心，斩断源头与地脉的联系。”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胧月庭的方向，“那些梦游者和奇怪的梦境，都是指向那里的线索。”

　　又是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只有远处隐约的温泉水声，和夜风吹过积雪竹梢带来的簌簌轻响。

　　“杀生丸为何亲自前来？”

　　桔梗终究还是开口，清冷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迷雾。

　　她需要确认他的意图。不仅是为了可能潜伏于此的奈落，或是此地的异常，更是为了……理清自己心中因他这不期而至而泛起的异样涟漪。

　　夜雾的流动，仿佛因她这句直指核心的问话，而有了片刻不易察觉的迟滞。

　　“奈落的手段，不止于直接的对抗。”杀生丸的声音响起，带着他惯有的理性，但其下却潜藏着某种深沉难辨的东西，“他尤其擅长窥探并利用人心的弱点和间隙。你独自应对，变数太多，风险……不容忽视。”

　　这番话语，剥离了所有不必要的修饰，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评判和距离感，却明确地将她划入了需要他亲自介入、予以关注的“风险”范畴。

　　这近乎是一种保护宣言，出自素来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杀生丸之口，已堪称直白。

　　桔梗的心跳，在那瞬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指尖陷入柔软的衣料之中。

　　“我并非需要庇护的弱者。”

　　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针对他那份“过度”关注的骄傲与倔强。

　　“我知道。”

　　他的回应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响起，快得没有一丝犹豫，清晰、肯定，仿佛早已准备好答案。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沉重的分量。

　　不仅承载着他对她实力与心性的认可，更暗示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认知与关注。

　　然后，他不再说话。

　　桔梗也没有再开口。

　　她独自坐在那里，感受着冰凉的夜雾拂过微微发烫的脸颊，听着隔壁露台重归那令人心安的寂静，心中却如同这温泉地下奔涌的热流，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那句不带丝毫迟疑的“我知道”，像一支精准的灵矢，轻易击碎了她长久以来用以自持和隔绝外界的坚固外壳。

　　有些情感，确实无需太多言语去堆砌。

　　一个在混乱中短暂交汇的眼神，一句在危机中未曾说出口的提醒，一次在战斗中无声的并肩，一场隔着夜雾心照不宣的陪伴与守护……

　　便已足够传达许多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意。

　　夜雾愈发浓重，如同缠绵的丝缎，将两人的身影与各自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一同温柔地包裹。

　　在这远离京都尘嚣的隐秘山间，在这氤氲热气与清冷月色交织的迷离夜晚，某种被理智与骄傲层层压抑的情感，正如地脉深处灼热的力量，悄然融化着冰冷的岩层。

　　无声无息，却又势不可挡。

　　然而，这份于寂静中悄然滋生的悸动，很快便被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

　　“桔梗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

　　玲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她穿着可爱的浅粉色浴衣，外面随意罩着羽织，小脸红扑扑的，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她小跑到桔梗的露台入口，眼睛亮晶晶的，“我和戈薇姐姐、珊瑚姐姐她们泡得好舒服呀！桔梗姐姐，你也快去嘛！那边的露天温泉可以看到星星哦！我陪你一起去换衣服好不好？”

　　小女孩那毫无阴霾的热情，像一道明快的光，倏然划开了弥漫在两个露台之间那层稀薄而微妙的夜色。

　　玲不由分说地拉住桔梗的手，就要往房间里带，完全不曾察觉隔壁露台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桔梗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清晰地知道，杀生丸必然将玲这天真无邪却足以令人浮想联翩的邀请，听得一清二楚。

　　在他面前，被玲拉着去更换浴衣，准备共浴……这认知让一丝罕见的窘迫悄然爬上心头，耳根后泛起微热。

　　然而，玲的邀请纯粹而直接，充满了信赖与亲近。她无法，也不忍心拒绝这孩子的好意。

　　“……好。”她终是低声应允，任由玲将她拉起身，走向室内。

　　在身影即将没入房间的前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隔壁露台上那道银白身影，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那方向……显然是刻意侧过了身，将目光投向了更漆黑的山峦深处，只留下一个在月色下略显紧绷的侧影轮廓。

　　“咔哒。”

　　拉门被玲兴致勃勃地拉上，隔绝了室外的寒气，与……那道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的视线。

　　然而，桔梗的心跳，却在门合上的那一刻，于这静谧的室内，鼓噪得更加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