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流云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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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终年的雪堆积在山麓上，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具白骨的脊梁，而那些红色的花，就像是未干的血。
赤伍刚踏上远门沟的台阶，迎面而来的同门便出拳制住了他。他没躲，硬生生接下一拳，随后被两名同门按住，带往了一旁的暗道。
暗道略黑，洞中有火把，却依然是微弱火光。就像如今的大唐，即使看上去如何盛乐载舞，内里也早已腐烂虫蛀了。这一点火光，根本不足以驱散黑暗。
到了厌兵院，赤伍跪在地上，抬头是姬别情的双眼。
“陆玖、漆十死于东陉雪岭西南处山脚，孟肆死于东陉雪岭东处山隘，‘风流云散’仅你一人存活，”姬别情说，“你作何解释？”
“雁门关之役后，残存的狼牙兵藏于雪山。此次任务是寻找狼牙动向，任务已完成，残余狼牙兵已逃离至太原方向。至于陆玖与漆十的死，实乃孟肆反叛所致，”赤伍回答道，从怀中拿出三人的木牌，呈给姬别情，“孟肆死前说‘他本就是胡人，狼牙军大多也是胡人，汉人欺他血脉已久，母亲亦是因为胡人样貌才被汉人所杀。所以他要杀了汉人’，我并不知晓他如何过得凌雪阁考核，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孟肆死后，我把他埋在了东陉雪岭东处山隘。”
姬别情一直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看他心里在想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后续相关事宜，还需问你。”
赤伍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外面开始下起小雪，赤伍往住处走，刚走到院门口，信使师兄便递来一封信。
“赤伍，你的信，”信使师兄疑惑道，“信封上说赤伍亲启，是你朋友？”
赤伍思索片刻，接过了信：“也许是吧，谢谢师兄。”
关上门，屋内有些黑，此前，这间屋子热闹极了。这里有四个床，是他们小队的人住的地方。可与孟肆同吃同住这许多年，他竟不知道屋内有一把杀汉人的刀。点燃灯芯草，将信纸撕开，用微弱的火光看着熟悉的文字。
是白藏。
雁门关也一直很冷，那里的雪比太白山的还厚，也许天上会有飞鸟飞过，但停驻的爪印一会儿就被新雪覆没。
赤伍倒在漫天风雪中，孟肆造成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流血，他的刀上有毒，是真奔着杀死他去的。
要死在这了吗？赤伍不知道，他只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如果死在这里，又是谁能将他葬进雪堆里？还是野狼来吃了他？
雪落在他发丝上，在闭眼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向自己奔来。
是……野狼吗？
……
“他中毒了，不过不深，按这个方子给他抓药，饭后吃。”是一名老者的声音。
“好，多谢先生。”
有帘子被掀起的声音，屋外的风不可控地吹进屋内。赤伍只觉得头痛极了，睁开眼，是在帐篷里，难怪有布帘的声音……是被路过的猎户救了么？自己竟没被狼吃掉，也是捡回一条命。
屋外的风又猛烈起来，赤伍躺在榻上想着——孟肆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朝夕相处这许多年里，他还是对汉人又如此滔天的恨意，却又为什么要和他们称兄道弟。孟肆造成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赤伍：他们都死了。
风流云散如今只剩他一人。如此，待他能动，便要去拿回孟肆的木牌，带回太白山。
帐篷外有脚步声，许是刚刚说话的人回来了，赤伍盯着布帘，待被掀开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进来的人，是一身玄甲的苍云军。若是晕倒之前看见的黑影是苍云军而不是狼，倒也不错了。
来人也看见醒来的赤伍，他笑了笑：“你醒了？这是粥，你趁热喝。”
“是你救了我？”赤伍问。
“我巡行至东陉雪岭时看见血迹，本想着可能是野狼捕杀猎物所致，但我看见木牌落在雪里，”他说道，并拿出一块木牌，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你们是凌雪阁的人。我虽不知道凌雪阁的人来雁门关做什么，但既然见到你受伤，我就会救你。这木牌应该对你很重要，我先还给你了。”
赤伍借着火光看着来人的双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藏，”白藏问，“你呢？你叫什么？”
“赤伍。”
“听起来不像名字，更像代号。”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所以赤伍就是我的名字。”
白藏笑意更深，眼里的火光随着风摇曳。只听见他开口说——粥快凉了，赶紧喝了，饭后等二刻便可喝药。
赤伍展开信，仔仔细细地照着看。
【赤伍亲启：雁门关一别已有数日，算下来你应抵达太白山。你朋友尸骨已安葬好，如你所想，葬于东陉关内，关内无奚人与野狼，你可安心。狼牙军乱，战火四起，我将随小将军前往太原。愿君安好。】落款是白藏。
太原么……此件事了，也许能去太原，毕竟风流云散的任务便是追踪雁门关狼牙残余动向，而他们前往太原，苍云军也去了太原，太原或有大事发生。
那天之后，赤伍每日都会去练武场，只为了让自己的链刃挥得越来越快。要说报仇，在他亲手杀了孟肆的那一天，他就已经为陆玖与漆十报仇了。可从雁门关回来后，他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因此，他也常去墓林。去世同门的木牌都挂在树上，每次到墓林他都觉得很安心，等走到挂有漆十等人木牌的树下时，他又不可控地想起曾经四人同吃同睡、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在乡镇里扮作卖油小贩的样子。风轻轻吹过，带着熟悉的花香，红叶也摇晃着。
他拂去碑上积雪，在树下闭上双眼，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梦里，是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执行完任务的某一年除夕夜，围坐在小屋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漆十是西南蜀郡的人，做得一手好菜，他说在他们老家，因为较为潮湿，所以会吃的辣些。结果炒了一盘辣椒把其余三人辣的一直喝汤，最后那盘辣椒是漆十吃完的，其余三人早就把汤喝完吃得饱饱的了。街上很热闹，时不时还有人放烟花。那个时候他们就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过着最安心的生活。漆十举着灯笼，笑嘻嘻地递给他看——可画面一转，是漆十染血的脸庞……他已躺在雪里死去，被血染红的衣服倒在雪里异常显眼，眼睛瞪得很大，仿佛死前看见什么不敢相信的场景。赤伍也执行任务无数，见过许多目标死前的样子，他本不该被吓着——可这是漆十。再往前几步，是孟肆，他冷漠地站在雪中，举起手中小刀，猛地向他刺来——
赤伍醒了，此时已天黑，木牌轻轻晃动着，漆十与陆玖的木牌正在他头顶上方互相碰撞着，有着沉重却清脆的声音。
虽然风流云散仅剩他一人，但依然要探查雁门关离开的那一支狼牙残余的动向，于是三日后，赤伍启程前往太原。走之前，他又去了一趟墓林，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木牌。
抵达太原后，他先是去了一趟同门师兄所在的酒馆，也很难想象吧，小酒馆内上到老板下至小二，都是凌雪阁的人。酒馆和茶馆差不多，都是探查消息的好地方。
“你来的还挺及时，你要探的那一支狼牙，前天刚来吃了酒，听着是要去杏花村。”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赤伍放下几块碎银付了酒钱，起身按下斗笠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流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