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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寒夜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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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刚过,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淡了几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打破主院的静谧,力道急切,带着几分慌乱。
菁荷刚歇下没多久,尚未睡熟,立刻被这突兀的声响惊醒,心头莫名一紧。耳房的秋霞闻声赶来,快步走到门边,压低声音急问:“门外是谁?深夜叩门,究竟出了何事?”
门外的小丫头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秋霞姐姐……宫里、宫里传来紧急消息,皇上他……皇上他……”
“你倒是把话说全!别吞吞吐吐的!”秋霞见她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也跟着急了,语气多了几分催促。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菁荷立在门内,素来清冷沉静的眉眼此刻写满焦灼,指尖攥得泛白,声音止不住发颤:“陛下怎么了?!快说!”
那小丫头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扣头,话却依旧说不连贯,只一个劲地哭。
菁荷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栽倒。秋霞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死死扶住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
“你这丫头!快说清楚!皇上到底怎么了?!这般吞吞吐吐,是要吓坏主子吗?!”秋霞又气又急,语气严厉了几分。
小丫头红着眼眶,终于哭出声来,字句破碎却清晰刺耳:“郡主!皇上遇刺了——伤势极重,血流不止,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说是性命攸关!”
“什么?!”菁荷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猛地俯身,一把将小丫头从地上拽起来,手指死死掐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满是绝望与急切:“到底怎么回事?!刺客抓到了吗?景昭现在怎么样?!具体伤在何处?!”
小丫头被她掐得脸色发白,疼得眼泪直流,却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奴婢不清楚……宫里来的人只说情况万分危急,让您……让您速速进宫见皇上最后一面……”
菁荷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胸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巨大的恐慌与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乱——她是景昭最在意的人,若是连她都慌了神,宫里人心必定大乱,只会让幕后黑手有机可乘。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与绝望已尽数褪去,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坚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秋霞,”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立刻备马,带好御赐腰牌,随我进宫!一刻都不能耽误!”
马匹早已备好,菁荷翻身上马的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仓促与慌乱,指尖甚至因极致用力而攥得泛白,指节凸起。秋霞紧随其后,刚坐稳便听见主子一声急促的“驾!”,马鞭狠狠挥落,骏马扬蹄嘶鸣,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像是敲在人心上。
郡主府与皇宫本就隔得极近,往日里缓步而行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可此刻菁荷只觉得这条路漫长如生死鸿沟,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与恐慌——景昭自幼疼她护她,待她胜过一切,是她此生唯一的牵挂,也是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挚爱。如今他竟遭此横祸,伤势危重到连“最后一面”的话都传了出来,到底是伤及何处?刺客是谁?是宫闱内部的权力争斗,还是关外势力的蓄意谋逆?亦或是……与郡主府的风波有关?
思绪纷乱如麻,心口像是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可菁荷的目光却愈发锐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头绪:入宫后第一要务,便是直奔养心殿,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景昭,确认他的伤势,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守住他;其次,要立刻稳住宫内人心,如今深夜惊变,必然流言四起,若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作乱,煽动宫人与朝臣,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必须立刻下令封锁宫门,严查所有出入人员,调动禁军全力搜捕刺客,务必抓住真凶,问出幕后主使——敢在皇宫大内行刺天子,这背后定然牵扯着巨大的阴谋,稍有不慎,便是朝野动荡、江山不稳。
短短一段路,菁荷已在心中捋清了轻重缓急,指尖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发颤。可待骏马停在皇宫午门外,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紧——禁军持戈列阵,整齐划一,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宫门早已死死封锁,连一丝缝隙都未曾留下,戒备森严到了极致,莫说人,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站住!皇上遇刺,宫中已全面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领头的禁军统领上前一步,横戈阻拦,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菁荷猛地翻身下马,往日里温和宽厚的眉眼此刻凝着一层寒霜,声音更是冷得像淬了冰——她素来宽以待人,对下属从不疾言厉色,这般冷厉的模样,连身侧的秋霞都暗自心惊。“放肆!”她沉声道,抬手便将腰间的腰牌狠狠亮出,举到统领面前,“我乃凝华郡主菁荷,持有皇上御赐专属腰牌,凭此腰牌可自由出入宫闱,何人敢拦?!”
那枚腰牌在月光下泛着陈旧却温润的光泽,边缘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当年景昭双亲战死、他孤苦无依时,拼死护在怀里的母亲遗物,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念想,后来登基后,他特意将这枚腰牌御赐于她,不仅当作出入宫闱的信物,更藏着他想护她一生顺遂的心意。禁军统领瞥见那腰牌的样式与上面独特的季王徽记,脸色骤变,握着戈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眼中满是震惊与敬畏。
禁军统领的目光在腰牌与菁荷冷厉的神色间反复逡巡,那腰牌的纹样是先帝时期专属的季王徽记,还缀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玉兰花,是皇上景昭珍藏多年的至宝,绝非寻常御赐之物可比。他早年曾随皇上戍边,偶然见过皇上私下摩挲这枚腰牌时的模样,那般珍视与温柔,是从未对旁人有过的。
“末将……参见凝华郡主殿下。”统领心头一凛,当即收戈躬身行礼,语气已没了方才的强硬,满是恭敬,“只是宫中戒严令已下,皇上遇刺后昏迷未醒,暂无手谕……末将实在不敢擅自放行。”
“皇上性命攸关,每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何来手谕!”菁荷打断他的话,脚步未停,径直朝着宫门走去,语气坚定,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若因你阻拦耽误了救治,你我都担待不起,便是株连九族也无法弥补!”她话音未落,已走到宫门前,秋霞连忙紧随其后。
禁军们面面相觑,见统领并未再阻拦,只得纷纷收戈让开一条通路。沉重的宫门被禁军合力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刚够两人通过,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打破了宫闱的肃穆。
踏入宫门的刹那,一股混杂着浓重药味与惶恐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往日宫禁的庄重肃穆截然不同,让人莫名心慌。长廊两侧的宫灯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光影忽明忽暗,映得那些匆匆奔走的身影愈发慌乱——身着宫装的侍女们抱着药箱疾行,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簌簌声响,脸上满是惊惶与无措;几名太医模样的老者被侍从簇拥着,面色凝重地朝着养心殿方向赶去,嘴里还低声商议着什么,只隐约能听见“失血过多”“伤及要害”“气息微弱”的字眼,每一句都像重锤般敲在菁荷心上。
“让一让!都让一让!”菁荷顾不上细看周围的景象,脚下步子愈发急促,裙摆被夜风掀起,发丝也散乱了几分,全然没了往日的端庄雅致。沿途有值守的宫人见她这般模样,先是一惊,待认出是凝华郡主,便连忙躬身避让,无人再敢阻拦。
秋霞跟在她身后,只觉得主子的背影透着一股孤绝的韧劲——往日里那位说话都带着三分笑意、从容淡定的郡主,此刻浑身都像绷着一根弦,那弦的另一端,系着养心殿里那位生死未卜的帝王,容不得半点差错。
转过月华门,养心殿的轮廓已在前方隐约可见,殿外守着的禁军比别处更多,神色也更为戒备森严。远远地,便能听见殿内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是几个近身伺候景昭多年的老太监,此刻没了往日的沉稳镇定,背对着殿门抹着泪,满心绝望,混着太医们急切的叮嘱与叹息声,搅得人心神不宁,压抑到了极致。
菁荷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秋霞连忙伸手扶住她:“郡主,您慢些!小心脚下!”
“无碍。”菁荷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身形,抬手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眼底的脆弱与慌乱转瞬即逝,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坚定。她抬步朝着那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到极致的养心殿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既盼着立刻见到景昭,确认他的安危,又怕见到那无法承受的景象,怕自己再也撑不住。
殿门处的太监见她赶来,忙不迭躬身行礼,连声音都带着哭腔,满心急切:“郡主……您可算来了……皇上他……他快撑不住了……”
菁荷没心思寒暄,径直推门而入。殿内烛火通明,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苦涩的药味,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刺得人鼻腔发紧,头晕目眩。龙床周围围满了太医,个个眉头紧锁,脸色凝重,手里的银针、药碗忙个不停,额角沁着冷汗,却难掩眼底的无力与绝望。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龙床上——景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平日里英挺凌厉的眉峰紧紧蹙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唇瓣干裂,毫无生机。他胸前的明黄龙袍被鲜血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床沿缓缓滴落,几名太医正围着那伤口紧急处理,动作虽快,却难掩神色间的凝重与绝望。
“皇上……”菁荷喉咙一紧,声音哽咽着,再也忍不住,脚步踉跄着快步冲了过去,指尖微微发颤,却不敢轻易触碰他,怕惊扰了救治,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