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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牢追凶 ...


  •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檐角的冰棱垂得足有半尺长,尖锐如刃,映着漫天飞雪泛着冷光。好在景昭初雪那日便当机立断,下令连夜疏通官道、在城郊设了十余处暖棚,又命人沿街撒上粗盐融雪,否则沿街那些破败棚户,早该被厚雪压塌半截,冻饿而亡者不知几何。

      金銮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气流裹着浓郁的檀香漫溢满殿,甜腻得让人发闷。官员们捧着奏折轮番进言,字句间尽是奉承谄媚,句句不离“陛下圣明”“国泰民安”,毫无实质内容。景昭端坐龙椅之上,玄色龙纹朝服衬得他面容冷俊,气场慑人,指尖漫不经心地叩击着御案,眸底无波无澜,似是未曾将这些虚言听进耳中——唯有案角那方白玉瓷盒格外显眼,是今早菁荷遣人送来的梅蕊蜜饯,盒盖敞着道细缝,清甜的梅香混在沉腻檀香里,悄悄漫开,成了这殿中唯一鲜活的气息。菁荷身着朝服,静静立在他右下方,身姿纤挺,垂着眼帘,神色淡然,不参与那些虚浮奉承。

      忽然有人出列,是须发皆白的太傅,苍老的身影躬身打破了殿内单调的奉承:“皇上,如今您登基已两载,四海升平,百姓安乐,唯独后宫至今空悬,龙脉无继,社稷根基难稳,臣……惶恐啊。”

      太傅话音刚落,殿内瞬间静了半拍,原本凑趣奉承的官员们纷纷噤声,目光或隐晦躲闪,或直白探询,尽数落在龙椅上的帝王身上,眼底藏着各异的算计与观望。景昭叩击御案的指尖骤然停住,墨眸沉沉一压,寒意悄然漫开,他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回躬身的太傅身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却自带慑人的威压:“太傅忧心龙脉,一片赤诚,朕知晓。但如今大雪未歇,城郊赈灾事宜尚未全然落地,百姓冷暖尚且挂心,后宫琐事,不急,也无需急于一时。”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角瓷盒冰凉的边缘,余光瞥见菁荷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缩,指节泛白,喉结轻滚,话音陡然沉了几分,字字掷地有声:“朕的后宫,何时充盈,选何人入宫,全凭朕心定夺,无需诸位反复置喙。朕的社稷,靠的是朝堂清明、百姓安乐,而非后宫妃嫔,诸位与其忧心后宫,不如多想想如何办好赈灾事宜。”

      这话掷地有声,怼得太傅脸色霎时一白,身形晃了晃,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旁侧有几位官员本想趁机附和太傅进言,刚悄悄动了动脚步,就被景昭冷厉如刀的目光扫过,浑身一寒,瞬间敛了所有念头,忙躬身退回队列,不敢再妄动分毫。菁荷始终垂着眼帘,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耳尖悄悄泛起暖意,方才蜷缩的指尖也缓缓舒展开来,悄然松了口气,心底满是安稳。

      太傅风波过去后,众人就此次雪灾细议良多,从城外受灾百姓的临时安置、暖棚物资补给,到灾后田亩勘验与赋税减免,桩桩件件都有了初步章程,议事总算回归正题。

      退朝后,菁荷混在官员人流中往殿外走,寒风裹着雪沫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殿内的暖意。她心中自有盘算,今日既该去天牢探望狱中的周御使,问清此前埋下的隐情,更该回趟郡主府,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腌臜事彻底清算干净,不留后患。思及此,菁荷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只想早些了事。

      “郡主,郡主等等——”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菁荷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回望,来人正是方才在殿上碰壁的太傅,正拄着拐杖快步追来,鬓边白雪未掸,神色急切,显然还未放弃。“太傅这是怎么了,特意追来,找我何事?”菁荷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静静立在原地等着他。

      太傅快步上前,扶着拐杖喘匀了气息,而后郑重躬身作揖,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执拗:“郡主,您是皇上倚重的凝华郡主,自该在旁分忧。皇上后宫空悬两载,总不是长久之事,于社稷于天家颜面,都不妥当,还请殿下三思。”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这话不够恳切,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隐晦的暗示:“何况……何况往后每逢天家宴会、宗亲齐聚,内廷诸事总得有主理之人,总不能一直让下人随意布置,失了天家规制与体面啊。”

      菁荷垂着眼,状似思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玉佩,是景昭母亲留下来的旧物,温热顺滑。她忽然抬眼,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语气软却带着针尖似的利,不容置喙:“太傅这话好笑,天家规制从不是靠后宫主理撑起来的,朝堂清明、百姓安居,才是真正的体面。何况……”

      她顿了顿,雪沫落在她睫上,眼底漫开点凉,语气疏离:“皇上的事,何时轮得到小女子置喙?太傅若真忧心社稷,不如多想想城外暖棚的炭火够不够、受灾百姓能不能吃饱穿暖,总比在这劝本宫管不该管的事,有用得多。”

      话落,她转身就走,没再看太傅僵住的脸——袖中的玉佩被指尖攥得发烫,她却忽然想起景昭今早按在她后颈的掌心,也是这么暖的,足以驱散所有寒意。

      天牢的湿寒裹着霉味往骨缝里钻,冷得人浑身发僵。菁荷指尖捻着供词纸页,指腹都被粗糙的纸面磨得发涩——满篇“记不清”“一时失察”,全是敷衍之词,连句像样的供词都没有。她将供词“啪”地摔在案上,墨汁溅出星点痕迹,声音冷得像牢顶悬着的冰柱,没有半分温度:“把周显带过来。”

      暗牢最深处,周显蜷在发腐的草席上,形容枯槁,听见铁镣拖曳的声响,瘦得脱形的身子猛地缩成一团,满是惶恐。菁荷立在牢栏外,玄色朝服的袖摆扫过冰冷的铁栏,带出细碎轻响,开口便淬着寒:“幕后主使是谁?如实招来。”

      周显喉结滚了三滚,扯着干裂的嗓子硬撑,眼神躲闪:“没、没有主使!是下官自己糊涂,一时犯错……”

      “糊涂到跟郡马在花厅说‘把北疆粮饷截半,粮草换成陈霉的’?”菁荷忽然弯起眼,语气里裹的冰碴能割破人,“那三个端参汤的厨娘,耳朵尖着呢,你们说的话,全听见了。”

      周显的脸霎时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半个字都挤不出来,眼神里满是慌乱与震惊。菁荷指尖叩了叩牢栏,指腹抵着袖中那枚内廷密信的火漆印,声音更沉,字字戳中要害:“那内廷的密信箱,也是你‘糊涂’着捡来的?藏在柴房杂物堆里,倒挺会藏。”

      “我、我……”周显的声音发颤,却被菁荷接下来的话钉死在原地——“对了,你家小公子周玉郎,前儿想闯大理寺看你,被拦在门口时挨了几棍子。这孩子犟得很,拖着伤还往牢门口凑,昨儿我见他蹲在街角,脸冻得发紫,手里还攥着给你带的糖糕呢,可怜得很。”

      这话像重锤砸在周显心口,他瞬间从草席上扑起来,铁镣撞得牢栏哐当响,嗓子哭到劈裂,满是绝望:“我儿!郡主饶了他!是郡马!都是郡马周震东逼我的!密信箱是他塞我柴房的!小禄子是他的人,见震东失势就拿我妻儿要挟,我才想灭口……可小禄子跑了啊!我也是被逼的!”

      菁荷忽然低低笑出声,那笑声裹着天牢的湿寒,听得周显后颈发毛,浑身发冷:“现下周震东没了踪影,你们自然能把脏事全推他身上,倒会找借口。既然周御使不肯说实话,那便请周小郎君来一趟吧——左不过我也是他堂嫂,还能亏了这孩子不成?”

      她抬眼看向牢外,声线冷得没半分温度,不容置喙:“来人。”

      秋霞应声快步上前,菁荷指尖漫不经心抚过袖上的暗纹,语气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去把周小郎君‘请’来,记得——好好请,别委屈了他。”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周显却瞬间明白那“好好请”是什么意思,瘫在草席上,连哭都发不出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菁荷从来不是周震东口中的良善之辈,手段狠厉,根本不好惹。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秋霞便领着个瘦小的身影进来。周玉郎裹着件单薄破旧的棉袍,小脸冻得通红,嘴角乌青还凝着未干的血迹,眼角挂着泪痕,小手怯生生攥着秋霞的衣角,满眼惶恐,一进暗牢就睁着泛红的眼四处张望,声音发颤:“爹?爹在哪?”

      周显猛地扑到牢栏边,铁链拖曳着撞出刺耳声响,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满是心疼与绝望:“玉儿!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快走!快回去!别在这受牵连!”

      周玉郎一眼瞥见他满身镣铐、形容枯槁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挣脱秋霞的手就往牢边跑,却被冰冷的铁栏狠狠拦住,只能踮着脚抓着栏杆哭嚎:“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好想你……他们打我,我好怕……我给你带了糖糕,你快吃……”

      周显死死盯着儿子手臂上大片青紫的伤痕,还有嘴角那点刺目的血痕,心口像被刀狠狠剜着,疼得浑身发抖,眼眶红得快要滴血,最后一点防线彻底崩塌。菁荷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父子俩撕心裂肺的模样,指尖轻轻叩着栏杆,声响细碎却格外扎人,声音淡得没半分情绪:“周御使,现在肯说实话了?还是要让孩子亲眼看着你扛下所有罪责,往后一辈子背着罪臣之子的名声,受人欺凌、抬不起头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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