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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暖房闲趣 ...


  •   菁荷趿着软鞋缓步过去,刚够着汤盏的瓷柄,目光却落在案头压着的宣纸上:不是朱批的公文,是半阙没写完的词,最后“卿卿”二字被墨点晕得软乎乎的,像浸了蜜的糯米。她指尖顿在盏沿,没戳破,只捧着汤盏挨到他身侧,声音懒洋洋裹着刚醒的倦意:“你写的词?怎么撂着不写完?”

      景昭指尖猛地蜷了蜷,飞快将宣纸折成窄窄一卷塞进袖袋,耳尖漫开一层薄红,偏要端着帝王的架子装自然:“随手涂的,没什么章法,不值一提。”他低头舀了勺银耳羹递到她嘴边,微凉的瓷勺轻轻碰着她软嫩的唇瓣时,忽然开口,语气沉了半分:“白宁递了牌子求见。”

      暖香裹着的氛围霎时凉了寸许——景昭眼底的柔意凝了层薄霜。他没说的是,那帖子里夹着支缠枝玉簪,花纹跟菁荷常插在鬓边的那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看见时指尖都绷出了青筋,转头就让暗卫把帖子连带着玉簪一起烧了个干净,连半点痕迹都没留,绝不让旁人扰了她。

      菁荷咬着瓷勺笑,梨涡里都浸着暖意:“你怎的不见?”
      景昭抬眼撞进她的笑里,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轻轻蹭过软肉,力道轻得像碰即将融化的雪:“她那点心思昭然若揭,见了也是徒增麻烦,懒得应付。”
      这话直白得戳心,撞得菁荷耳根腾地烧起来,刚要偏头躲开,却被他伸手按住后颈——掌心的温度裹着淡淡的墨香贴上来,额头抵着额头轻轻摩挲时,雪风裹着暖炉的甜香钻进来,缠得人呼吸都慢了半拍。“安分点。”他低声笑,喉结轻轻滚动,“等把这些麻烦彻底清干净,带你去城外梅林,折最艳的那枝给你插鬓。”

      雪越下越密,把红墙都裹成了素白。秋霞将温好的茶水摆上案,银丝炭烧得暖炉泛着橘光,菁荷正拿银剪修瓶里的红梅,指尖沾着点落瓣的清香,剪落的残瓣落在手边的白瓷碟里,细碎又好看。景昭批了一上午折子,捏眉心时抬眼,正见她垂着眸绣帕子——素色的绢帕上,刚绣了半枝同案头一样的梅,针脚细密规整,还沾着点淡粉绣线,雅致又好看。

      这静气忽然裹住了他。
      案头的朱批、殿外的宫墙、压在肩头的龙袍,好像都在暖香里渐渐淡去。他盯着她垂落的发梢,忽然想起市井话本里写的寻常日子:春日该陪她去郊野摘花,她穿软裙跑在前头,鬓边簪着不知名的野花,笑得眉眼弯弯,他在后面拎着她嫌沉的食盒,慢步跟着浅笑;夏日院角的老槐树下,她靠在藤椅上打盹,晚风掀动她的裙摆,他摇着蒲扇替她赶蚊蝇,指尖偶尔碰着她微凉的指尖,悄悄攥紧;秋日农忙不必她沾手,他力气大,挑水劈柴都包了,只让她坐在檐下剥新收的栗子,剥好的果肉都堆在她掌心,看她吃得满足;到了冬日,就像此刻这样——暖房里炭火烧得旺,她绣她的帕子,他看他的书,抬眼就能碰着彼此的目光,安安稳稳,岁岁年年,无牵无挂。

      他盯着她指尖的绣针,喉间轻轻滚出两个字,轻得被窗外的雪声盖了过去:“夫人。”
      这称呼烫得他指尖都蜷了起来,却忍不住在心里又念了一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与郡主,只是他和他放在心尖上的夫人,是抛了所有身份也能紧紧攥在手里的人。

      正走神时,指尖忽然被轻轻一戳——是菁荷拿绣针的针尾,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薄茧。她抬眸笑,眼尾弯得像檐角的月牙,眼底盛着暖炉的光,亮得动人:“你盯着我的帕子看什么?是绣得不好看?”
      景昭回神,指腹轻轻蹭过被戳的地方,反而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力道不重,却让人挣不开:“好看,比案头的红梅还好看。”他垂眼盯着帕子上的半枝梅,拇指轻轻蹭过她指尖沾着的绣线,语气沉得发暖:“是在想,这帕子绣完了,该归谁。”
      菁荷挣了挣没挣开,故意拿帕子往他脸上轻拍,带着点娇憨俏皮:“自然是归我自己,难不成你还想抢我的帕子?”
      他却顺着力道偏头,让帕子软乎乎蹭过自己的下颌,声音低得像揉在暖香里:“抢。”他捏着她的指尖,轻轻往自己心口按,掌心贴着她的指腹发烫,“绣了我的梅,就得归我,往后只许绣给我看。”

      暖炉的光裹着他的话,让菁荷的指尖都热了起来——帕子上的梅,本就是照着他案头那枝折的,绣的时候,心里想的也全是他。

      一旁侍立的冬雪与秋霞悄悄对视,眼底皆漾着安心的笑意,眉眼间满是了然与妥帖,悄悄退到殿角,尽量不打扰这片刻的安宁,仿佛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本就该是他们长久拥有的日常。

      窗外雪势愈发汹涌,狂风卷着积雪拍打窗棂,竟隐约盖过了殿内暖炉的噼啪声。景昭忽然抬眼望向窗外,方才沉溺温柔的眼眸瞬间沉了沉,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菁荷的手腕,力道微紧却又立刻松缓,只低声道:“雪下得太急,城外驿道怕是要封了,边境的消息怕是要迟些传来。”

      菁荷察觉他语气里的暗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漫天风雪,轻声问:“是边境的密报有变故?”
      景昭摇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旋,将那点转瞬即逝的戾气悄悄掩回眼底,指尖重新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慢慢焐着:“无事,有我在,万事都能扛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底的澄澈,补充道:“天寒地冻,那些腌臜事,就让它们冻在雪地里就好,别扰了咱们的暖房,别累着你。”

      话音落,他伸手将案头温着的茶水递到她唇边,暖雾漫过两人眉眼,沾湿了她的睫毛,软乎乎的。菁荷仰头饮了两口,放下茶盏时没挪开,顺势轻轻往他肩头靠了靠,发间梅香蹭过他颈侧,软得像一团云。景昭身形一僵,随即放缓脊背,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背,掌心贴着她的衣料慢慢焐热,指尖偶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温柔。暖炉炭火噼啪作响,肩头温热安稳,菁荷伴着浅浅暖意渐渐犯困,眼睫轻阖,呼吸也变得绵长柔和,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乖巧得不像话。

      景昭垂眸望着她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目光柔得能溺出水来,连眼底的戾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他悄悄从案头梅枝上掐了朵小巧的干梅,指尖细细捻着,动作轻得怕惊醒她,缓缓别在她鬓边,梅香混着她发间的清香缠在一起,淡而绵长,格外好闻。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嗓音轻得只剩气息:“睡吧,有我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不觉已至午时,秋霞轻手轻脚进来禀报膳食备妥,菁荷被碗筷轻响扰醒,揉着眼睛坐直身子,鬓边干梅晃了晃,眼角还带着点睡痕,娇憨得很。景昭牵着她到桌前落座,指尖一直没松开她的手,掌心焐得她暖暖的。桌上皆是暖身的吃食,炖得软烂的羊肉煲冒着热气,鲜香扑鼻;一叠冬日里少见的酥脆黄瓜解腻爽口;还有一碗甜糯的杏仁牛乳羹,是菁荷素来爱吃的。他没动筷,先舀了勺羊肉汤吹温递到她唇边,又夹了只饺子剥去外皮,细细放在她碗里:“慢点吃,都是热的,小心烫着嘴。”菁荷小口嚼着,见他只顾着投喂自己,碗里都没怎么动,便夹了块炖烂的羊肉塞进他嘴里,眼底含着笑,语气软乎乎的:“你也吃,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两人你喂我一口、我递你一筷,暖汤热气裹着细碎笑意漫满整间殿宇,窗外落雪簌簌,桌前烟火融融,寻常烟火气反倒比山珍海味更暖人心。

      窗外风雪再烈,殿内只剩彼此相拥的暖意,哪怕前路仍有暗潮涌动,此刻也只愿守着这片刻安稳,任落雪封了天地,也封不住这满室温存。

      雪歇时已近黄昏,景昭召来布镇司吩咐:“今日雪势颇大,此刻稍停,即刻派人携粗盐撒往城外官道,莫让积雪阻碍通行,耽误边境消息与赈灾物资运输。”吩咐完毕,便牵起菁荷踏雪而行,宫道覆雪没及脚踝,寒意在靴底漫开,他自然将她的手攥紧揣进自己袖中,掌心暖意裹着她指尖的凉,暖得人心里发酥。梅林里红梅覆雪,暗香浮动,枝头雪粒簌簌滚落,菁荷踮脚去够斜伸的梅枝,景昭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手便折下那枝最艳的,递到她眼前,雪粒落在他玄发间,眉眼柔得能溺出水来,满是宠溺。

      两人坐于亭中石凳,秋霞早备好温酒与蜜饯,暖酒入喉,暖意漫遍四肢百骸。菁荷捻着梅瓣轻笑,鬓边干梅仍缀着,与枝头红梅相映成趣,格外好看。景昭指尖轻拂她鬓边梅朵,指腹蹭过她细腻的肌肤,低声道:“往后岁岁落雪,皆陪你来看梅,年年都给你折最艳的枝。”菁荷抬眸撞进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脸颊微红,轻轻点头,指尖悄悄攥住他的衣袖,不愿松开。晚风携梅香掠过,雪光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静谧绵长,满是岁月安稳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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