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illumination》肉之糜者

29、就像一把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赤红的烈焰舔舐着将军府的飞檐斗拱，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半边夜空染得焦灼。
　　待到天光大亮，曾经煊赫的凌府已成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间还冒着青烟，凌将军夫妇的尸身被烧焦得难以辨认，府中大半奴仆也葬身火海，积攒多年的财宝器物尽数化为灰烬。
　　消息传开，满城皆叹惋。
　　人人都说凌家遭了横祸，只留下凌峰、凌越这对孤苦兄弟，着实可怜。
　　唯有凌越，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浑身冰凉，呆若木鸡——他亲眼目睹了那场炼狱般的杀戮，知晓这满门覆灭的真相。
　　当晚，火光燃起时，凌峰便杀红了眼。
　　他打破了酒坛，提着长剑，边饮边走，飒沓如流星，像个侠客。
　　仰天大笑出门去……李白？呸！只会自我安慰的胆小鬼，可怜虫！
　　长剑沾染了凌将军的鲜血后，那股嗜血的疯狂便再也收不住。
　　凡是撞见他们二人的奴仆，无一例外，都倒在了剑锋之下，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火光中泛着浓郁的红。
　　赵夫人的惨叫声划破浓烟时，凌越正死死抱住凌峰的胳膊，泪水混杂着烟灰淌满脸庞，苦苦哀求：“大哥，别杀母亲！她最疼我了，父亲不在了，她绝不会阻拦我们的！求你放过她！”
　　可凌峰眼中只剩冰冷的决绝，他猛地挣开凌越的手，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赵夫人。
　　“疼你？”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嘲讽，“她从来都把我当狗看，留着她做什么？”
　　利刃入肉的声响、赵夫人难以置信又仇恨的眼神，还有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很久之后在脑中挥之不去，都成了凌越此生难以磨灭的噩梦。
　　他从未见过这般疯狂的凌峰，也从未直面过如此近距离的血腥，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死过去。
　　凌峰却稳稳扶住了他，掌心的温度带着鲜血的黏腻，语气却异常坚定：“别怕，有我在。”
　　他带着这个几乎失魂的“拖油瓶”，在火场与尸骸间穿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剑锋所至，无一生还。
　　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对杀戮早已麻木，此刻更是为了守护那份禁忌的爱恋，不管不顾。
　　远处传来救火的人声与铜锣声时，凌峰才停下了剑。他迅速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用烈酒洗了把脸，又扯乱了自己的衣衫，将凌越护在怀中，赤着脚，踉踉跄跄地走出火场中心。
　　面对蜂拥而来的救火民众与官府差役，凌峰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慌乱，紧紧攥着凌越的手，一言不发。
　　而凌越，早已被这场灭门惨案与凌峰的疯狂彻底击垮，哑口无言，眼神空洞，只是被动地紧靠着凌峰，在众人同情的叹息声中，沉默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焦土之上，兄弟二人相依的身影显得格外孤苦。
　　可无人知晓，这孤苦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样血腥的秘密，又裹挟着怎样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