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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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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遗忘的子弹,卡在顾烬灵魂的关节处,每一次试图运转“顾烬”这个角色,都会带来滞涩的痛楚。规则的修正强行覆盖了具体记忆,却未能完全抹去“阿哲”这两个音节本身所携带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常感”。
他开始以这个名字为线索,进行一种极其隐晦的逆向侦查。他不再直接对抗规则,而是像一个最高明的间谍,利用规则本身的逻辑去寻找漏洞。
他翻查顾氏集团极其古老的人事档案(设定中顾氏有百年基业),以调研家族历史、寻找“可能对家族有恩的故旧之后予以回报”为名——一个符合“霸总”人设的、无懈可击的理由。他的助理团队在庞大的纸质和电子档案中大海捞针,寻找任何与“阿哲”发音相近的名字或代号。
与此同时,沈清辞在画室里的“地图”绘制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将那个猩红的、破坏规则的笔触保留了下来,以此为原点,开始模拟“规则网络”受到冲击后可能的应激反应和修复路径。他的画布越来越像一张复杂的星图与电路板的结合体,那些杂乱的线条和色块在我(世界意识)的感知中,逐渐对应上了这个世界底层数据流的某些微弱脉动。
而谢知微,则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持续发送着断断续续的、经过加密和伪装的信号碎片。有一次,信号指向了顾烬名下某个偏僻的、从未在剧情中出现的海滨别墅;另一次,则关联到沈清辞背景设定中一笔带过的、他幼年时期住过的一家早已关闭的福利院。
这些地点都如同“阿哲”一样,是剧情中的模糊地带,是作者未曾细想的留白,也极有可能是“源代码”或“作者意志”可能藏匿的裂缝。
我们像在雷区中排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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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一次商务宴会上。这次宴会规格很高,云集了不少世家名流。按照剧情,这是“白月光”谢知微正式回归社交圈,并与顾烬“旧情复燃”(单方面)引发沈清辞黯然神伤的关键场景之一。
宴会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顾烬携沈清辞出席,谢知微也在受邀之列。一切都在按照剧本的框架运行。
顾烬与人寒暄,目光偶尔与远处的谢知微相遇,两人都表现得克制而疏离,符合“久别重逢、心有芥蒂”的设定。沈清辞则安静地跟在顾烬身后半步,扮演着合格的花瓶,偶尔承受一些来自知晓内情者的、或明或暗的打量和低语。
我则全力运转,感知着“审稿人”的注意力。它像一座无形的雷达,重点扫描着这三个“主要角色”之间的互动,确保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允许的偏差范围内。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个侍者端着盛满香槟杯的托盘,脚下不知怎的一滑(并非我的干预,纯粹是意外),整个人向前扑倒!托盘脱手,十几只水晶杯如同闪耀的瀑布,朝着顾烬和沈清辞所在的方向倾泻而下!
按照“霸总”设定,顾烬应该第一时间闪开,或者至多冷眼旁观。而“柔弱”的沈清辞,则应该惊慌失措,很可能被淋湿或划伤。
然而,在杯子碎裂的刺耳声响和周围人的惊呼声中——
顾烬的身体反应快过了他的“设定”。
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手臂一展,猛地将旁边的沈清辞往自己怀里一带,用宽阔的后背挡住了大部分飞溅的碎片和酒液!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抬起,护住了沈清辞的后脑。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
沈清辞撞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被酒液浸湿的昂贵西装面料,鼻尖萦绕着冷冽的男性气息和香槟甜腻的味道。他愣住了,身体僵硬,忘记了扮演柔弱。
顾烬也愣住了。怀中身体的温热和重量是如此真实,与他记忆(被设定的记忆)中任何一次接触都不同。没有厌恶,没有利用,只有一种……陌生的、汹涌的保护欲,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的、规则反噬的头痛!
“审稿人”的意志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嗡鸣着降临!宴会的灯光疯狂闪烁,背景音乐出现了刺耳的变调,周围宾客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和失真!
修正力在强行扭转这一切!
顾烬感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松弛,那股保护欲被强行剥离,替换成熟悉的冰冷和……一丝刚刚被植入的“懊恼”(懊恼于自己竟然出手保护了一个替身)。
他猛地推开了沈清辞,动作甚至比刚才拉他入怀时更粗暴。
沈清辞踉跄了一下,站稳,脸上迅速恢复了那种受惊后的苍白和隐忍。他低下头,睫毛颤抖,完美演绎。
周围的一切迅速“正常”起来。灯光稳定,音乐恢复,宾客们开始议论刚才的意外,侍者慌乱地道歉收拾。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本能反应和剧烈的规则波动,只是一场集体的错觉。
但有些东西,已经无法完全抹去。
顾烬的后背西装湿透,贴着皮肤,冰凉粘腻。但被他护在怀里的那个位置,却残留着一丝不属于香槟的、极淡的体温。
沈清辞被推开时,指尖无意中擦过了顾烬的手腕。那一瞬间的触感,不是设定中霸总应有的冰冷,而是带着剧烈心跳的、灼人的热度。
两人的目光在混乱中极快地交汇了一瞬。
顾烬的眼底,那被强行压制的冰冷之下,是尚未完全散去的、真实的悸动和更深沉的困惑。
沈清辞的眼中,那层水汽之下,则是一闪而过的、锐利如刀的分析与确认。
就在这时,谢知微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张干净的餐巾,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变故与他毫无关系。他将餐巾分别递给顾烬和沈清辞。
“擦擦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周围嘈杂的背景下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在递出餐巾的瞬间,他的指尖似乎无意地碰触到了顾烬的手背。
一道极其微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意念流,顺着那短暂的接触,传入了顾烬的脑海:
“本能是最后的真实。”
“跟着它。”
“城西,旧港区,第七仓库,‘阿哲’的终点。”
信息传递完毕,他已自然地退开,转身与另一位熟人交谈起来,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礼节性的关心。
顾烬捏着微湿的餐巾,站在原地,后背的冰凉与手腕残留的灼热交织。谢知微的话在他脑中轰鸣。
旧港区,第七仓库。
“阿哲”的……终点?
狩猎的路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地点。
而诱饵,是他们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源于本能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