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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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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代码”。
这个词像一枚烙印,烫在顾烬的意识深处。愤怒并未熄灭,反而被压缩、提纯,变成了一种极致的冷静。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规则的囚徒,而是变成了一个耐心的、隐藏在角色面具之下的猎人。
他的狩猎场,就是他最熟悉的王国——顾氏集团,以及那座名为“家”的冰冷别墅。
第二天,一切如常。
顾烬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商业帝王。他在高层会议上否决了一项看似利润丰厚、实则偏离核心业务的并购案,语气冷酷,逻辑缜密,无人敢质疑。但只有我知道,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意识深处闪过的是一个与商业逻辑无关的念头:这个并购案的提出,像不像剧情为了彰显“霸总眼光”而强行插入的桥段?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剧情需要”与“商业逻辑”进行剥离。每一次成功的剥离,都像在规则的铁幕上凿开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沈清辞则配合得完美无缺。他变得更加“安分守己”,几乎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里——那是设定中为了体现“替身”也有艺术修养而存在的背景板房间。他拿着画笔,对着画布,但上面涂抹的并非风景或静物,而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近乎抽象的色彩和线条。
只有我能“读”懂那些线条。那是他在尝试将谢知微描述的“规则”、“修正”、“扫描频率”等抽象概念,进行可视化的推演和记录。他在绘制这个牢笼的地图。他的平静之下,是高速运转的大脑和绝对的专注。
我们三方,在世界意识的层面,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高效的协作。
我,作为世界意识,负责感知“审稿人”的扫描波动,并在尽可能隐蔽的情况下,为他们提供预警和微小的环境配合——比如,让顾烬需要查阅的某份文件恰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或者让沈清辞画室里的某种颜料“恰好”用完,迫使他去一个平时不会去的储物间。
而谢知微,则像一道游弋在规则边缘的幽灵。他没有再直接出现在顾烬或沈清辞面前,但他留下的“干扰”似乎在持续作用。偶尔,我会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的、来自“外部”的信号碎片,像加密的广播,指向一些可能的“源代码”藏匿点——那些被作者草草带过、或者存在明显逻辑漏洞的剧情节点。
第一个目标,锁定在顾烬少年时期的一段“回忆”上。
在原文设定中,顾烬性格的冷酷源于少年时一场被至亲背叛的商业风波,此事一笔带过,却成为他性格形成的基石。这段记忆模糊不清,充满了程式化的痛苦和愤怒。
“回忆是构建角色的基石,也可能是埋藏真相的沙盒。”——这是谢知微传递出的碎片信息之一。
顾烬开始有意识地“回忆”。
这极其危险。“审稿人”对于核心角色背景故事的监控是最严密的。任何试图深入挖掘或偏离既定描述的行为,都可能引发剧烈的修正。
顾烬选择的地点,是顾家老宅一间废弃的阁楼。那里堆满了蒙尘的旧物,是剧情中从未详细描述过的“空白地带”。他借口寻找一份陈年地契,独自一人踏入那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灰尘在从百叶窗缝隙透入的光柱中飞舞。空气里是陈腐的木头和纸张的味道。
他按照我传递的、基于世界底层记忆碎片整理出的模糊指引,走向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老旧的檀木箱子。箱子上没有锁,却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几个世纪无人动过。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箱子冰冷的搭扣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眩晕猛地袭来!规则的警告像钢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试图让他放弃,让他离开。
他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抵抗着那股力量,猛地掀开了箱盖!
没有地契。
箱子里只有一些零散的、旧时代的玩具——一个掉了漆的士兵玩偶,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火车头,还有……
一本巴掌大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日记本。
顾烬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拿起那本日记。日记本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这不是设定里的东西!在他的“官方记忆”里,他的少年时代只有无止境的学习、商业模拟和冷酷的训导。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本。
里面的字迹稚嫩,却带着一种他早已遗忘的、属于少年的鲜活气息。
“X月X日,晴。今天和阿哲偷偷跑去后山溪边,抓到一只很漂亮的蝴蝶,翅膀是蓝色的……”
“X月X日,阴。父亲又发脾气了,摔了茶杯。我不明白,为什么赚钱比快乐更重要……”
“X月X日,雨。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飞得好高好高,离开了这里……”
阿哲?那是谁?后山溪边?蓝色的蝴蝶?这些记忆如同被彻底删除的代码,在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规则强加给他的、统一的、灰色的“冷酷少年”形象。
越往后翻,字迹越见潦草,透露出越来越多的迷茫和痛苦,直到某一页,记录了一场争吵,关于背叛,关于信任的崩塌……但细节与官方设定截然不同!不是冰冷的商业背叛,而是掺杂了更复杂的、属于“人”的情感纠葛。
就在他读到最关键处,试图看清那个“背叛者”的真实面目时——
啪!
头顶那盏昏黄的老旧电灯,猛地炸裂了!玻璃碎片四溅!
整个阁楼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无比,光线暗沉,仿佛所有的色彩都在被迅速抽离!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扼住了顾烬的意识,强行将他手中的日记本合上!
“呃啊……”他闷哼一声,抱住如同要裂开的头颅,踉跄后退。
修正!前所未有的强力修正!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他看着手中的日记本,眉头微蹙,仿佛在看一件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杂物。
规则的力量,强行覆盖了他刚刚读取到的“异常”记忆。
他将日记本随手丢回箱子,仿佛那只是一堆垃圾中的一部分。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阁楼。地契?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狩猎似乎失败了。
但我知道,没有。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在他意识被强行覆盖前的最底层,一个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石碑,被艰难地保存了下来。
那不是完整的记忆,只是一个名字。
一个在官方设定中,从未出现过的名字。
“阿哲”。
与此同时,在别墅的画室里,正在涂抹颜料的沈清辞,手腕猛地一颤,一笔猩红的颜料突兀地划破了画布上刚刚构建出的、代表规则网络的精密线条。
他抬起头,望向虚空,眼神锐利。
他“感觉”到了。就在刚才,规则的网络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短暂的扭曲。虽然很快被抚平,但那个震荡的余波,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微弱的、陌生的信息碎片,被他捕捉到了。
他放下画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虚假的风景。
他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传递给我:
“它受伤了。”
“虽然很轻微。”
“但证明,它可以被伤害。”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正在悄然发生转变。
而那个被遗忘的“阿哲”,就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未能看清全貌,却已证明了潭底并非虚无。
真相,开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