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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旧痕新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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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给站木屋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林砚之指尖划过玻璃,霜花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窗缝蜿蜒而下,像一道浅浅的泪痕。刘叔在炉边添了块松柴,火焰“噼啪”一声窜起,映得墙上挂着的旧日历晃了晃——那日历停在五年前的11月,纸页边缘已经发黄卷边。
“时衍这孩子,刚走没半个钟头就开始下雪,怕是又要去那片林子。”刘叔的声音裹着柴火的暖意,他把刚煮好的奶茶倒进粗瓷碗,推到林砚之面前,“你别担心,他熟得很,以前找他妹妹的时候,比这更恶劣的天气都敢往里闯。”
林砚之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她想起今早陆时衍出门时的样子,他背着那个磨破边角的军绿色背包,里面装着指南针、登山绳,还有那本写满字迹的“长川日志”,临走前只说“去看看就回”,却没说要去看什么。她低头搅了搅碗里的奶茶,褐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粒奶渣,忽然想起昨天在峡谷里看到的那枚银色十字架——陆时雨的项链,现在就放在陆时衍的背包里,链身还沾着未融的雪粒。
“刘叔,您见过时雨吗?”林砚之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刘叔蹲在炉边,用烧火棍拨弄着灰烬,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见过一次,五年前冬天,跟时衍一起来的。小姑娘穿个粉色外套,扎着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跟你一样,也喜欢拿着相机拍雪。”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那天雪下得不大,她非要去后山拍雾凇,时衍劝了半天没劝住,谁知道……”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林砚之已经懂了。她想起陆时衍日志里的话:“11月27日,雪停了,时雨还没回来。我在雾凇林里找了一夜,只捡到她掉在雪地里的发绳。”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想来是当时落了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裹着雪粒砸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林砚之放下碗,走到门口,掀开棉帘往外看。雪地里只有一道新鲜的脚印,从木屋延伸到远处的树林,像一条白色的丝带,很快又被新雪覆盖了大半。她心里忽然有些发慌,想去追,又想起陆时衍临走前说的“别跟着,林子里危险”,只好又退了回来。
“别担心,他中午准能回来。”刘叔把一块烤得金黄的馒头递给她,“趁热吃,垫垫肚子。等他回来,我们煮土豆炖肉,昨天刚从镇上运来的肉,新鲜着呢。”
林砚之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温热的面香驱散了些许寒意。她坐在炉边,翻出相机,开始整理这几天拍的照片。屏幕上闪过雪山日出、冰裂区的光影、松树林里的灰雀,最后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昨天在峡谷里,陆时衍弯腰捡起十字架时的背影,他的军绿色羽绒服沾着雪,肩膀微微颤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想起当时自己问他“找到项链,是不是就不用再找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不是,我还想知道她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长川谷的雪很美”。那语气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扎得她心里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雪小了些。林砚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登山杖戳地的声音,连忙跑到门口,掀开棉帘。雪地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木屋走来,肩上还扛着一个用树枝捆着的东西,像是个人形。
“陆时衍!”她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陆时衍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头对她笑了笑。他的脸上沾着雪,睫毛上结着白霜,军绿色羽绒服的肩头湿了一大片,显然在雪地里待了很久。“你怎么出来了?雪还没停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笑意。
林砚之跑到他身边,才看清他肩上扛的是一个稻草人,身上穿着件粉色的外套,虽然破旧,却能看出是五年前流行的款式。“这是……”
“时雨当年穿的外套,我在雾凇林里找到的,一直放在山洞里,今天想着拿回来,给她找个干净的地方放着。”陆时衍把稻草人轻轻放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雪,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当年她走的时候,就穿的这件,说粉色在雪地里好看,拍出来显眼。”
林砚之看着那件粉色外套,忽然想起刘叔说的“小姑娘穿个粉色外套,扎着马尾”,心里一阵难过。她蹲下身,帮着陆时衍拍掉稻草人的雪,指尖碰到冰冷的布料,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我们回去吧,外面冷。”陆时衍把稻草人重新扛起来,对她说。
林砚之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木屋走去。雪地里的脚印又多了两道,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却像是在心里刻下了痕迹,再也抹不去。
回到木屋,刘叔已经把炉子烧得更旺了。陆时衍把稻草人放在木屋角落,用一块干净的布盖好,又从背包里拿出那枚银色十字架,放在稻草人旁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十字架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星星落在了布上。
“饿了吧?我去煮土豆炖肉。”刘叔说着,拿起炉边的土豆和肉,走进了里间的小厨房。
木屋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噼啪”的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雪粒的声音。陆时衍坐在炉边的椅子上,翻出那本“长川日志”,慢慢翻开。林砚之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你看,这是时雨当年拍的照片。”陆时衍忽然把日志递给她,指着其中一页。那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雾凇林,玉树琼枝,美得像仙境,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长川的雪,是会发光的。”
林砚之看着照片,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在雾凇林里拍的照片,和这张竟有几分相似。她抬头看向陆时衍:“时雨的拍照技术真好,跟你一样,都很懂雪山。”
陆时衍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怀念:“她以前总说,要当最好的雪山摄影师,还说要和我一起走遍长川谷的每一个角落,拍遍这里的春夏秋冬。”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可惜,她没能等到春天。”
林砚之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陪着他,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土豆炖肉的香味,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土豆的清甜,弥漫了整个木屋。刘叔端着一大锅土豆炖肉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好了好了,开吃!”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土豆炖肉炖得很烂,入口即化,肉香四溢,林砚之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陆时衍也吃了不少,脸上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些,偶尔还会和刘叔聊几句当年的事。
“记得五年前,时雨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跟我学怎么在雪地里生火呢。”刘叔喝了口酒,笑着说,“她那时候笨得很,点了半天都没点着,还把头发燎了一点,急得快哭了,还是时衍帮她点的。”
陆时衍也笑了,眼里带着笑意:“可不是嘛,她那时候连帐篷都不会搭,还是我教了她半天,她才学会。”
林砚之听着他们聊过去的事,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她仿佛能看到五年前的场景:穿着粉色外套的陆时雨,在雪地里笨拙地点火,旁边的陆时衍耐心地教她,刘叔在一旁笑着看热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切都那么美好。
吃完饭后,刘叔收拾碗筷,陆时衍则坐在炉边,继续翻看那本“长川日志”。林砚之走到他身边,指着其中一页问:“这是你第一次来长川谷的时候写的吗?”
陆时衍点点头:“嗯,十年前,我刚退伍,跟着老班长来这里徒步,那时候就觉得长川谷的雪特别美,后来就经常来。”他顿了顿,又说,“时雨就是那时候被我带过来的,她一看到这里的雪,就爱上了,说以后要常来。”
林砚之看着日志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到后来的潦草,再到五年前的模糊,仿佛能看到陆时衍这十年的变化。她忽然想起自己这次来长川谷的初衷,原本只是为了完成杂志社的专题,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认识这么多人,更没想到会对这片雪山产生这么深的感情。
“陆时衍,”林砚之忽然开口,“等这次回去,我想把时雨的照片和我的照片整理在一起,做一本画册,名字就叫《长川雪》,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衍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惊讶,随即又充满了感激:“好,太好了。时雨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
林砚之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做,等做好了,我们再一起来长川谷,把画册放在时雨的稻草人旁边,让她也看看。”
陆时衍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好,一定来。”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木屋里,暖洋洋的。林砚之看着陆时衍,忽然觉得,这片雪山虽然带走了很多东西,却也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回忆,更让她遇到了值得珍惜的人。
三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林砚之就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了。她睁开眼,看到陆时衍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炉边,擦拭着那枚银色十字架。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温柔。
“醒了?”陆时衍看到她醒来,笑着说,“外面雪停了,阳光很好,我们去雾凇林拍照片吧,今天的雾凇肯定很美。”
林砚之点点头,连忙起床收拾东西。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围巾和手套,拿起相机,跟着陆时衍走出了木屋。
外面的雪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新雪,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远处的山峰像被裹上了一层银纱,美丽极了。空气里带着雪特有的冷冽气息,吸一口,让人神清气爽。
两人朝着雾凇林走去,一路上,陆时衍给林砚之讲了很多关于时雨的故事——时雨第一次看到雾凇时的兴奋,第一次在雪地里摔倒时的糗样,第一次成功拍到雪山日出时的开心……每一个故事都那么生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走到雾凇林门口,林砚之忍不住惊叹起来。眼前的雾凇林美得像仙境,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洁白的雾凇,玉树琼枝,晶莹剔透。阳光透过树枝,洒在雪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快拍吧,等会儿太阳升高了,雾凇就会掉了。”陆时衍笑着说。
林砚之点点头,拿起相机,开始拍照。她一会儿拍挂满雾凇的树枝,一会儿拍雪地上的光影,一会儿拍远处的山峰,忙得不亦乐乎。陆时衍则在旁边,帮她找角度,给她提建议,偶尔还会拿起她的相机,给她拍几张照片。
拍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砚之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个小小的雪人,雪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粉色发绳。她心里一动,走了过去,发现发绳的款式和陆时衍日志里提到的一模一样。
“陆时衍,你看!”林砚之喊道。
陆时衍走了过来,看到那个粉色发绳,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有些发红:“这是时雨的发绳,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后来我每年来都会在这里堆个雪人,把发绳挂在上面,希望她能看到。”
林砚之看着那个雪人,忽然觉得心里很温暖。她拿起相机,拍下了雪人和发绳的照片,又拍了陆时衍站在雪人旁边的背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美好。
“陆时衍,我想给你和时雨拍张合照。”林砚之说。
陆时衍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林砚之拿起相机,调整好角度,让陆时衍站在雪人旁边,又把那枚银色十字架放在陆时衍的手里。她按下快门,定格下了这珍贵的瞬间——陆时衍站在雪人旁边,手里拿着银色十字架,阳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带着怀念和温柔。
拍完照片,两人坐在雪地上,看着眼前的雾凇林。陆时衍忽然开口:“林砚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一直活在过去,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林砚之笑了笑:“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而且,我也很感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雪山,听到了这么多感人的故事。”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温柔:“林砚之,等我们回去,我想带你去我以前待过的部队看看,那里也有很多雪山,虽然不如长川谷美,但也很有意义。”
林砚之点点头:“好啊,我很想去看看。”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升高了,雾凇开始慢慢掉落,像下雪一样。他们站起身,朝着木屋走去。一路上,两人聊着天,笑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紧紧相依的人。
回到木屋,刘叔已经做好了午饭。三人吃完午饭,陆时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离开长川谷。林砚之也帮着他收拾,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到电脑里,又把时雨的照片和自己的照片整理在一起。
晚上,林砚之躺在床上,翻看着白天拍的照片,心里充满了感慨。她想起这几天在长川谷的经历,虽然遇到了很多困难和危险,但也收获了很多珍贵的回忆和真挚的友谊。她知道,这次长川谷之行,将会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砚之和陆时衍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刘叔把他们送到门口,递过来两个热乎乎的馒头:“路上吃,补充点能量。以后有空,常来看看。”
“会的,刘叔,我们一定来。”林砚之说。
两人转身,朝着山下走去。雪地里的脚印从木屋延伸到远处,很快又被新雪覆盖,但他们知道,这些脚印会永远留在他们的心里。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砚之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长川谷的方向。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丽极了。她拿起相机,最后拍了一张长川谷的照片,然后对陆时衍说:“我们走吧,以后我们还会回来的。”
陆时衍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嗯,我们还会回来的。”
两人手牵手,朝着山下走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林砚之知道,这次离开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她和陆时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