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者的第七封信》玲墨

15、冰湖约定

　　越野车再次驶进长川谷时，林砚之正低头摩挲着相机包上的挂饰——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十字架吊坠，是陆时衍特意找工匠复刻的，背面刻着“时雨”两个字。车窗外的积雪比上次来时薄了些，裸露的岩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远处的雾凇林还挂着零星的冰棱，像散落的水晶。

　　“还有半小时就到冰湖了。”陆时衍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泛黄的地图——是老陈上次给的，标注着五年前冰湖的路线，“老陈说，这几年冰湖没怎么变，就是湖边的冰面可能更薄了，待会儿我们只能在远处拍，不能靠近。”

　　林砚之点点头，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检查了一遍镜头和电池。自从《长川雪》画册出版后，她收到了很多读者的留言，有人说被陆时雨的故事打动，有人说想来长川谷看看，还有人分享了自己的雪山徒步经历。她把这些留言整理成了一本小册子，这次带来，想放在冰湖边，算是给时雨的“回信”。

　　车子停在一片开阔的雪地前，远处的冰湖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雪山之间。湖面泛着淡淡的蓝光，周围的雪山倒映在冰面上，形成对称的画卷，比老陈照片里的还要美。林砚之忍不住拿起相机，按下快门，“咔嚓”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小心脚下，雪下面可能有暗冰。”陆时衍从后备箱拿出登山杖，递给她一根，自己则背着装有时雨旧照片的背包，“我们往左边走，那边的视野好，也更安全。”

　　林砚之跟着他往前走，积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阳光落在冰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她不得不戴上墨镜，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色。走了大概十分钟，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坡上，这里能俯瞰整个冰湖，连远处雪山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就在这里吧。”陆时衍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五年前时雨在雾凇林的照片，“我想把这个放在这里，让她看看现在的冰湖。”

　　林砚之点点头，帮他一起清理掉雪地上的碎石。她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留言册，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她写的话：“时雨，我们来看你了。冰湖很美，就像你说的那样，能反射出雪山的影子。还有很多人，因为你的故事，爱上了这片雪山……”

　　陆时衍看着留言册上的文字，眼眶有些发红。他蹲下身，把相框放在雪地上，又从包里拿出那枚原版的银色十字架，放在相框旁边。阳光落在十字架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时雨在回应他们。

　　“时雨，我终于带你来看冰湖了。”陆时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以后每年，我都会来，给你讲外面的事，讲画册的故事，讲……林砚之拍的新照片。”

　　林砚之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拿起相机，开始拍摄冰湖的景色——远处的雪山、湖面上的冰纹、雪地里的相框，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温柔的意义。她想把这些照片放进《长川雪》的再版里，让更多人看到冰湖的美，看到这份跨越五年的约定。

　　忽然，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粒，落在相框上。林砚之连忙伸手拂去雪粒，却发现相框旁边的雪地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有人走过的脚印。

　　“陆时衍，你看这里。”她指着脚印，心里有些惊讶，“这脚印看起来很新，会不会有人来过？”

　　陆时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鞋印的纹路很清晰，应该是最近几天留下的。“这里很少有人来，除了徒步的人，就是……”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说不定是找时雨的人。”

　　林砚之心里也泛起一丝希望。她站起身，朝着脚印延伸的方向看去，脚印一直往冰湖的另一边走，最后消失在一片松树林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陆时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我们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两人顺着脚印往前走，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能看到旁边有掉落的树枝，像是有人用来探路的。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们来到松树林前，脚印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一根系着粉色丝带的树枝——那丝带的颜色，和时雨当年穿的外套一模一样。

　　林砚之的心跳加快了：“这丝带……会不会是时雨的？”

　　陆时衍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树枝，指尖摩挲着粉色丝带。丝带的边缘有些磨损，但颜色依旧鲜艳，看起来像是经常被人抚摸。“五年了，丝带不可能还这么新。”他的声音有些失落，却又带着一丝不甘，“但说不定，是有人知道时雨的故事，特意留下的。”

　　林砚之看着丝带，忽然想起画册里的一张照片——时雨站在雾凇林里，头发上系着的就是同款粉色丝带。她拿出手机，翻出照片对比，果然一模一样。“不管是谁留下的，至少说明，还有人记得时雨。”

　　陆时衍点点头，把树枝小心地放进背包里。“我们该回去了，再晚的话，路上可能会起风。”

　　两人转身往回走，阳光已经开始西斜，冰湖的颜色从蓝色变成了金色，像被撒了一层碎金。林砚之回头看了一眼松树林，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下次再来，她要沿着松树林继续找，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时雨的线索。

　　回到越野车旁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陆时衍打开车门，让林砚之先上车，自己则绕到后备箱，拿出备用的毯子和热水壶。“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他把热水壶递给她，又把毯子盖在她腿上，“今晚我们只能在车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回补给站。”

　　林砚之接过热水壶，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心里暖暖的。她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慢慢降临，冰湖渐渐被黑暗笼罩，只有远处雪山的轮廓还隐约可见。“陆时衍，你说，时雨当年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在冰湖边看日落？”

　　陆时衍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冰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应该是吧。她以前总说，日落时的雪山最温柔，连影子都带着暖意。”他顿了顿，从背包里拿出那本“长川日志”，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着：‘11月26号，冰湖的日落真美，要是哥也在就好了。’这是时雨失踪前一天写的，也是她最后一篇日记。”

　　林砚之凑过去，看着日志上的字迹。时雨的字很娟秀，带着点孩子气的圆润，和陆时衍的硬朗字迹完全不同。“她一定很想你，才会在日记里提到你。”

　　陆时衍合上日志，放在腿上。“以前我总后悔，那天没陪她来冰湖。如果我来了，说不定她就不会失踪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多劝她一句，多陪她一会儿，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林砚之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时雨那么爱雪山，就算那天你没陪她来，她也会找其他时间来的。而且，她知道你一直在找她，一定很开心。”

　　陆时衍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谢谢你，林砚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一直活在自责里，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林砚之笑了笑：“我们是朋友嘛。而且，我也很感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雪山，听到了这么多感人的故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车厢里只剩下呼吸声和外面风吹过的声音。林砚之拿出相机，开始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冰湖的日落、雪地里的相框、系着粉色丝带的树枝，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意义。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画册，翻到最后一页，递给陆时衍：“你看，这里我留了一页空白，想等我们找到更多关于时雨的线索，再补上去。”

　　陆时衍接过画册，看着空白的页面，嘴角慢慢上扬：“好，我们一起找，一定能把这一页填满。”

　　夜深了，车里的温度渐渐降低。陆时衍打开了暖气，又把备用的睡袋拿出来，铺在后排座位上：“你先睡吧，我来守夜，后半夜换你。”

　　林砚之摇摇头：“不用，我们一起睡，轮流醒着就行。”她知道陆时衍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不想让他再熬夜。

　　陆时衍没有坚持，只是把睡袋铺得更平整了些。两人躺在后排座位上，身体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林砚之看着车顶，听着陆时衍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她想起这几个月和陆时衍一起筹备画册的日子，一起采访老住户，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一起盯印刷厂的进度……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像是发生在昨天。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之渐渐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和陆时衍一起在冰湖边散步，时雨就站在前面，穿着粉色外套，扎着马尾，笑着对他们挥手。她想跑过去，却发现时雨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阳光里。

　　“时雨！”她喊了一声，猛地醒了过来。

　　陆时衍被她的声音吵醒，连忙坐起身：“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林砚之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细汗：“我梦见时雨了，她在冰湖边，对着我们笑，然后就消失了。”

　　陆时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害怕，那是时雨在跟我们打招呼呢。她知道我们来看她，很开心。”

　　林砚之点点头，心里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她看向车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冰湖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蓝光，像一块苏醒的宝石。“天亮了，我们该出发了。”

　　陆时衍点点头，开始收拾睡袋和背包。两人洗漱完毕，吃了点压缩饼干，就开车往补给站的方向走。路上的积雪比昨天厚了些，越野车行驶得很慢，偶尔会打滑，陆时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

　　“你看，前面有只狐狸！”林砚之忽然指着窗外，兴奋地说。

　　陆时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红色的狐狸，正在雪地里奔跑，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是赤狐，冬天很少见，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林砚之拿起相机，快速拍下了赤狐的身影。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或许，今天回补给站，能听到更多关于时雨的消息。

　　回到补给站时，刘叔正在门口扫雪。看到他们，他连忙放下扫帚，笑着迎了上来：“你们可算回来了！昨天我还担心你们会遇到风雪，没想到今天天气这么好。”

　　“刘叔，我们没事，就是在冰湖边待了一晚。”林砚之笑着说，跟着他走进木屋。

　　木屋还是老样子，炉子里的火还烧着，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香味。刘叔给他们倒了两杯奶茶，又拿出刚烤好的馒头：“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对了，昨天有个姑娘来这里找你们，说认识时衍。”

　　陆时衍手里的奶茶杯顿了一下，连忙问：“什么样的姑娘？她有没有说名字？”

　　“二十多岁，穿个米色外套，扎着马尾，手里还拿着一本《长川雪》画册。”刘叔回忆着，“她说她叫苏晓，是时雨的同学，看到画册后，就想来长川谷看看，顺便找你们了解点情况。”

　　林砚之心里一阵激动：“苏晓？她是不是还留了联系方式？”

　　“留了，在桌子上呢。”刘叔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纸条。

　　陆时衍连忙走过去，拿起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字：“陆大哥，我知道一些关于时雨的事，看到纸条后请联系我，我在镇上的旅馆等你们。”

　　“我们现在就去镇上！”陆时衍把纸条揣进兜里，转身就往外走。

　　林砚之也连忙跟上，拿起背包：“刘叔，我们先走了，晚点再来看您！”

　　“路上小心！”刘叔在身后喊道。

　　两人开车往镇上走，一路上，陆时衍的心情都很激动，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发抖。“苏晓是时雨的大学同学，以前我们见过几次。时雨失踪后，她还帮着找了很久，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才回了城市。”

　　林砚之点点头：“她既然说知道关于时雨的事，说不定能给我们提供重要的线索。”

　　车子很快就到了镇上的旅馆。陆时衍拿着纸条，找到了苏晓住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穿着米色外套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果然拿着一本《长川雪》画册。看到陆时衍，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陆大哥，好久不见。”

　　“苏晓，好久不见。”陆时衍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能进去说吗？”

　　苏晓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房间里很简单，桌子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张时雨和苏晓的合照——照片上的时雨穿着学士服，笑得很开心。

　　“我看到画册后，就立刻赶来了。”苏晓坐在椅子上，拿起画册，翻到有自己留言的那一页，“我在画册的留言区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没想到你们真的联系我了。”

　　“你说你知道关于时雨的事，是什么事？”陆时衍急切地问。

　　苏晓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陆时衍：“这是时雨失踪前交给我的，让我帮她保管。她说如果她一个月内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你。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

　　陆时衍接过笔记本，手指有些颤抖。笔记本的封面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可爱的小熊，和时雨的风格一模一样。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时雨的字迹：“哥，如果你看到这个笔记本，说明我可能出事了。其实，我这次来长川谷，是为了找一个人——我们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支教老师，她当年在长川谷失踪了，我想帮她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在雪山脚下建一所小学。”

　　林砚之和陆时衍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时雨来长川谷，还有这样的原因。

　　“支教老师？”陆时衍皱着眉，“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时雨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苏晓解释道，“那个支教老师叫陈老师，当年在长川谷的小学教书，很受孩子们喜欢。后来有一天，她去镇上买课本，就再也没回来。时雨一直很崇拜她，总说要像她一样，为长川谷做些什么。”

　　陆时衍继续翻看笔记本，后面的内容，都是时雨关于建小学的计划，还有她和孩子们的合照。照片上的孩子们穿着破旧的衣服，却笑得很开心，时雨站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课本，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原来，她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陆时衍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还以为，她只是来拍照片的。”

　　林砚之看着笔记本里的内容，心里一阵感动。她没想到，时雨不仅热爱雪山，还对这片土地有着这么深的感情。“我们可以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在雪山脚下建一所小学。”

　　苏晓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攒钱，就是想帮时雨完成这个心愿。如果你们愿意帮忙，我们一定能做到！”

　　陆时衍点点头，握紧了笔记本：“好，我们一起努力，帮时雨完成心愿。这不仅是她的梦想，也是我们的责任。”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房间里，给三个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林砚之看着陆时衍和苏晓，心里忽然觉得，时雨虽然不在了，但她的精神还在，她的梦想，会由他们继续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