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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树洞里的薄荷糖 ...

  •   林知夏把第六封信叠好时,巷口的路灯忽然闪了两下,暖黄的光线下,梧桐树干上未干的雨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被揉碎的星星。她将七封信小心地放进帆布包的内袋,指尖无意间蹭过袋底——那里藏着一颗薄荷糖,是今早出门前特意从抽屉里翻出来的,糖纸和三年前拾光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浅绿色的底纹上印着细小的薄荷叶,边缘还留着当年她攥出的浅痕。

      起身时,长椅的木质边缘硌了一下手心,她低头揉了揉,目光却被长椅底下的一抹银色吸引。那是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表面蒙着层薄锈,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触碰过。林知夏蹲下身,伸手将盒子勾出来,指尖刚碰到盒盖,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就顺着缝隙飘了出来,和信纸的味道如出一辙。

      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一叠叠折得整齐的便签纸码在左侧,右侧放着一个银色的猫牌,和记忆里橘猫脖子上的那个完全相同,只是这枚猫牌的背面,用细刻刀雕着一行极小的字:“等一个穿浅蓝裙的姑娘”。便签纸最上面一张的字迹,和信里的“拾”字如出一辙,只是墨水颜色更深,像是刚写不久:

      “今天路过巷口,看到梧桐树又长高了些,去年冬天被风折断的枝桠处,新抽了芽。李阿姨说,橘猫昨天偷了隔壁王奶奶家的鱼干,被追得满院子跑,最后躲进了修表铺的柜台下,爪子扒着我以前常坐的藤椅腿,怎么哄都不肯出来。我猜,它是想我了,也在想你吧?”

      便签纸的日期是“2024年5月20日”,距离现在不过一个月。林知夏的心跳猛地加快,指尖捏着便签纸微微发颤——拾光回来过?他是不是还在这条巷子里?她又抽出几张便签,每张都写着零碎的小事,字里行间全是对这条巷的惦念:

      - “张叔的杂货店进了新口味的绿豆冰,加了椰果,比以前的甜些,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买了一份放在长椅上,等我绕回来时,冰已经化了一半,大概是风替你尝过了。”(2024.5.28)

      - “陈叔收了个学徒,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手很笨,昨天把怀表的齿轮弄混了,蹲在地上捡了半天。陈叔骂他时,我想起自己第一次修表的样子,也是这样手忙脚乱,那时候你要是在,说不定会笑我。”(2024.6.3)

      - “今天下了场小雨,青石板路又滑了。巷尾拐角处的青苔长得太密,我找张叔要了块防滑垫铺在那儿,你走的时候要小心,别像三年前那样,差点摔在这儿。”(2024.6.10)

      最后一张便签的日期是“2024年6月14日”,也就是昨天,字迹比之前的都重些,像是写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明天就是三年前遇见你那天了。我把第七封信放在了修表铺的铁盒里,陈叔记性不好,应该不会在意。树洞里的六封信,我每半个月都会来看看,换一张防水的油纸包着,怕被雨水打湿,怕被虫子咬坏,更怕……你永远都不会来。要是你看到了信,要是你愿意,能不能去梧桐树下等我?我每天下午三点都在。”

      林知夏把便签纸一张张叠好,放回铁盒里,紧紧抱在怀里。夜风卷着薄荷的清香吹过来,她忽然想起李阿姨家的院子——就在巷中间的二层小楼,楼下种着一片薄荷,每次路过都能闻到沁人的香,橘猫应该还住在那里。她转身就往巷尾跑,帆布包里的信纸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是在催促她快些、再快些。

      跑过修表铺时,陈叔已经关了门,门板上“老陈修表铺”五个红漆字在路灯下泛着微光,门帘的蓝布边垂在两侧,和三年前她第一次掀开门帘时一模一样。跑过杂货店时,张叔正拿着扫帚打扫门口的落叶,竹扫帚划过青石板路,发出“沙沙”的声响。看到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张叔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喊:“知夏,这么晚了还跑,当心脚下滑!”

      “张叔!”林知夏猛地停住脚步,气息有些不稳,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哭腔,“您见过拾光吗?就是三年前常来巷口的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他……他回来过吗?”

      张叔愣了一下,放下扫帚,走到她身边,指了指梧桐树的方向:“你说拾光啊,上个月确实回来过几次。每次都在梧桐树下坐一会儿,有时候会来我这儿买瓶橘子汽水,站在门口喝,眼睛总往巷尾瞟。他问我你还住不住在这儿,我说你一直没走,就住在老楼三楼,他听完就笑,说‘那太好了’。”

      张叔顿了顿,又补充道:“昨天他还来买了颗薄荷糖,付完钱没走,盯着你常坐的那把长椅看了半天,说‘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临走时他跟我说,要是你看到信了,让我告诉你,每天下午三点,他都会在梧桐树下等你,直到梅雨季结束。他说,三年前错过了,这次想等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林知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攥着张叔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谢谢您,张叔。”说完,她抱着铁盒,转身继续往李阿姨家跑。

      李阿姨家的灯还亮着,门口的薄荷丛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叶片上的露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出小小的湿痕。林知夏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橘猫的“喵喵”声,软乎乎的,和三年前她捡到它时一模一样。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再这么护食,下次就不给你带小鱼干了。”

      是拾光的声音。林知夏站在门口,手指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尖泛白,迟迟不敢推门。她怕这是一场梦,怕推开门后,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橘猫在独自舔爪子。

      院子里的橘猫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突然停止了吃东西,抬起头朝门口望来,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它放下嘴里的小鱼干,“嗖”地一下跑到院门口,用脑袋蹭着林知夏的裤腿,发出亲昵的呼噜声,尾巴还轻轻勾着她的脚踝。

      “谁啊?”拾光的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院门。

      月光刚好落在院子中央,男生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旧机械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和修表铺墙上挂着的那只很像。他的头发比三年前长了些,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可那双眼睛,依旧像她记忆里那样亮,像盛着夏夜的星光。

      拾光手里还拿着半根小鱼干,看到林知夏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小鱼干从指间滑落在地,橘猫立刻跑过去叼走,蹲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两人就这么站着,院子里只有橘猫的咀嚼声和远处巷口的风铃声,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喂猫的下午。

      “你……”拾光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你看到信了?”

      林知夏点了点头,从怀里抱出铁盒,又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七封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我看到了,每一封都看了。树洞里的便签纸,还有这个铁盒里的,我都看到了。”

      拾光的眼眶慢慢红了,他伸手想碰那些信,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又缩了回去,像是怕一碰,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我以为……你不会看到的。”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三年前我走的时候,总想着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回来,可没想到,爸妈的工作调动一直没定下来,一去就是三年。去年终于能回来,我却不敢直接找你,怕你早就忘了我,怕你不记得那个蹲在垃圾桶旁喂猫的下午,更怕……你已经搬家了。”

      “我没忘。”林知夏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那颗薄荷糖我一直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垫在日记本下面,直到去年冬天才舍得吃。我每天放学都会绕到巷口,坐在梧桐树下待一会儿,有时候带猫粮,有时候带小鱼干,总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你。我看到你帮陈叔修闹钟的时候,其实走到了修表铺门口,可我太害羞了,怕你不认识我,又转身跑回了家……”

      “我知道。”拾光笑着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她面前,“李阿姨跟我说,有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姑娘,总来院子里看橘猫,每次都带小鱼干,却从来不肯进门,只站在薄荷丛旁边看着。陈叔说,有个姑娘总在修表铺门口徘徊,看到我以前坐的藤椅,会盯着看很久,还会偷偷摸我放在柜台上的螺丝刀。张叔说,你每次买绿豆冰,都会多买一份,放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说‘说不定有人会来吃’,结果冰化了也没人动,你就自己吃掉,吃得嘴巴都鼓起来,像只小松鼠。”

      林知夏的脸瞬间红了,她接过薄荷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暖得发烫。“那你昨天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她小声问,目光落在他手腕的机械表上——表盘里的指针刚好指向晚上八点,和三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时间,一模一样。

      “我怕。”拾光的声音低了些,他抬头看着她,眼里盛着温柔的光,“我怕我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家;怕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说‘你是谁啊’;更怕……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我把信放在修表铺的铁盒里,陈叔记性不好,肯定会随手放在一边,要是你能看到,说明我们还有缘分;要是看不到,就当我……跟过去的日子告个别。”

      橘猫吃完小鱼干,跑到两人中间,用身体蹭着他们的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林知夏看着橘猫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了看拾光眼里的笑意,忽然笑了:“那你以后不用再等了。我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去梧桐树下,带着两份绿豆冰,一份给你,一份给我。我还会带我的日记本,跟你讲这三年里巷子里的事,讲张叔的杂货店进了多少新零食,讲陈叔又修好了多少块旧钟表。”

      拾光点了点头,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头发上的草莓发夹,指尖的温度透过发夹传到头皮,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好。”他说,“我每天都会来,给你讲我在新城市的事——那里的梧桐树没有巷口的粗,那里的绿豆冰没有张叔做的甜,那里的修表铺没有陈叔的手艺好,那里……没有你。我还会带我的日记本,里面记满了想跟你说的话,从三年前那个下午,一直记到今天。”

      夜风拂过院子里的薄荷丛,清香阵阵,混着两人之间淡淡的笑意,飘出院子,飘向巷口的梧桐树。林知夏抬头看着拾光,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温柔得像三年前那个喂猫的下午。她知道,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林知夏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梧桐树下。她穿着那条浅蓝连衣裙,头发上别着草莓发夹,手里拿着两份绿豆冰,坐在长椅上,指尖轻轻摸着帆布包里的日记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裙摆上,像撒了一把金色的碎钻。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口走来。拾光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笔记本,快步朝她走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知夏,我来了。今天的绿豆冰,能给我加一勺椰果吗?张叔说你昨天特意让他多进了椰果。”

      林知夏笑着点头,把加了椰果的绿豆冰递给他。拾光坐在她身边,打开笔记本——里面记满了这三年的日记,每一页都贴着一片梧桐叶,有的是新城市的,有的是巷口的,还有一张夹在第一页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橘猫,脖子上挂着“拾”字猫牌,正蹲在浅蓝连衣裙的裙摆旁,尾巴轻轻搭在裙角,裙摆上的破洞还清晰可见。

      “这张照片是我三年前拍的。”拾光指着照片,眼里满是温柔,“那天你走后,我抱着橘猫在巷口等,它不肯走,非要趴在你的裙摆上睡觉。我怕吵醒它,就坐在地上,偷偷拍了这张照片。后来我把照片放在钱包里,不管搬到哪里,都带着它,想着要是以后见不到你,至少还有个念想。”

      林知夏靠在他的肩膀上,翻开自己的日记本,里面贴着张叔杂货店的糖纸、陈叔修表剩下的小齿轮,还有一片晒干的薄荷叶子。“你看,这是三年前你给我的那颗薄荷糖的糖纸,我把它压平了,贴在这儿。”她指着其中一页,声音软软的,“这是去年冬天梧桐树上掉下来的枝桠,我捡了一段,磨成了小书签,上面刻了个‘拾’字。”

      拾光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她帮陈叔整理工具时磨出来的。“以后,我们一起收集巷子里的东西好不好?”他说,“一起帮陈叔修表,一起帮张叔看杂货店,一起喂橘猫,一起在梧桐树下吃绿豆冰。”

      林知夏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和三年前一模一样。风里带着绿豆冰的甜意,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唱一首迟到了三年的歌。远处的风铃叮当作响,修表铺的挂钟“嘀嗒”转动,一切都那么安静,又那么美好。

      她知道,从今天起,旧巷里的薄荷香,不再是错过的遗憾,而是往后每一个平凡日子里,最温暖的陪伴。那些藏在树洞里的信,那些写满思念的便签,那些错过的时光,都变成了此刻紧握的手,变成了未来无数个有薄荷香的下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树洞里的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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