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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感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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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车的引擎声在别墅门口骤然收歇,像一头蓄势的猛兽终于归巢。苏晚柠攥着棉质围裙的边角站在餐厅中央,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甚至隐隐透着青灰。餐桌上的三菜一汤实在称不上精致——番茄炒蛋的蛋液边缘带着焦黑,中心却还残留着半凝固的溏心;青椒肉丝里的青椒炒得软烂发黄,肉丝被她切得粗细不均,有些甚至成了肉末;唯一的汤品是简单的紫菜蛋花汤,蛋花碎得像棉絮般浮在表面,紫菜也没完全舒展开。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下厨。从下午五点折腾到七点,厨房的油烟机轰鸣了整整两小时,油星溅起时的滋滋声吓得她频频后退,不小心碰翻的生抽瓶在台面上流成褐色的小溪,最后被她用抹布胡乱擦净。这些慌乱与笨拙,都刻在了她沾着油烟的发梢和微红的指尖上,连耳后都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面粉——那是她尝试打蛋液时不小心蹭上的。
听到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苏晚柠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小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沈砚辞推门而入,脱下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张妈,动作间带着上位者的从容与疲惫。他刚在公司处理完林梦瑶绑架案的后续烂摊子,董事会上董事们的质疑声还在耳边回响,眉宇间拧着一道浅浅的沟壑,但看向餐桌的目光依旧深邃冰冷:“你做的?”
“对……对,是我做的。”苏晚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拂的蛛丝。她的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落在他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那鞋面上能清晰地映出她局促的影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家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就想着……做顿饭给你。”
话刚落音,她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江驰那枚带着鲜血的断指、帝豪酒店垃圾桶里的呕吐物、还有沈砚辞疯狂的眼神瞬间在脑海中重叠,让她脸色又白了几分。那份感激是真的——当她在废弃工厂看到家人平安无事时,确实对沈砚辞生出过一丝依赖;但深入骨髓的恐惧,也从未真正消失。就像此刻,明明是她主动示好,却觉得自己像在砧板上等待宰割的鱼。
沈砚辞迈开长腿走近,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柠的心尖上。他垂眸看着桌上的菜,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味道——不是米其林餐厅里精致的香氛与食材的混合味,而是带着烟火气的油味与番茄的酸甜,粗糙却鲜活,这是他三十年来从未接触过的温暖。
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了苏晚柠胸前的围裙衣角。“谢我?”他的指尖用力一扯,纯棉的布料瞬间绷紧,勒得苏晚柠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一步,宽松的米白色家居服袖子滑落,露出小臂上那片不规则的红肿烫伤。
那是下午炒肉丝时被溅起的热油烫到的,当时油星“滋啦”一声粘在皮肤上,疼得她差点扔掉锅铲。她只匆匆用凉水冲了冲,连烫伤膏都没来得及涂,此刻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那片红肿格外显眼,边缘还起了两个小小的水泡。
沈砚辞的目光骤然定格在那片烫伤上,原本冰冷的眼神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细微的涟漪。他想起自己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她踮着脚够橱柜里的调料,被油星烫到后猛地缩回手,却只是咬着唇用凉水冲洗,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心底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蛰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与怒意的情绪——心疼她的笨拙逞强,更怒意她把自己弄伤却不告诉他。
他没说话,反手将她的手腕扣住。他的掌心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意,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力。苏晚柠吓得浑身一僵,本能地想抽回手,手腕却像被铁钳夹住般纹丝不动。下一秒,她感觉到温热的触感覆上了那片烫伤——是沈砚辞的唇。
他的吻很轻,带着薄荷烟的清冽气息,像羽毛般扫过红肿的皮肤,动作小心翼翼得不像他。苏晚柠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到神经末梢,让她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站着,声音细若蚊蚋:“不……不疼。”
话音刚落,唇上的温柔骤然变成尖锐的刺痛——沈砚辞竟然轻轻咬住了那片烫伤的边缘,用牙齿细细碾过。“啊!”苏晚柠疼得惊呼出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生理性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沈砚辞立刻松开唇,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伤口,唾液的湿润让刺痛感缓解了些许,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缱绻。他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带来一阵战栗。他俯身贴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上,声音低沉而暧昧,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嘘,小点声。张妈还在外面。”
他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又落回她因受惊而微张的唇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泪水,显得格外水润。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该清楚,感谢从来不是做顿饭就能抵消的。我救了你的父母,让他们免受林梦瑶的折磨,你说,你该用什么来还?”
苏晚柠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也能读懂他眼神里的深意——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可一想到那些被囚禁在别墅的日子,想到江驰断指时的惨状,她又用力咬住下唇,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眼底闪过一丝抗拒。
这份感激与恐惧交织的矛盾,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而这副模样落在沈砚辞眼里,却让他的眼神愈发深邃——他就是喜欢她这副又怕又不服输的样子,像株在绝境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连根拔起,种在只属于他的土壤里。
“怎么不说话?”沈砚辞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被咬伤的下唇,动作带着惩罚性的力道,“还是说,你觉得你父母的平安,只值这桌半生不熟的菜?”
“我没有!”苏晚柠猛地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想要什么,你直说吧。”她的声音带着破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哀求。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拉锯,沈砚辞的温柔比暴戾更让她恐惧,就像糖衣炮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露出里面冰冷的弹芯。
沈砚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疯狂或嘲讽,而是掺杂了一丝真实的暖意,像冰雪初融的微光。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身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番茄炒蛋。蛋液的温度还没完全散去,带着焦糊的边缘和酸甜的汁水,口感远不如他平时吃的精致菜肴,甚至有些咸了。
但他却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味道不错。”他淡淡地说,又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比张妈做的有烟火气。”张妈在沈家做了十年,厨艺堪比五星级厨师,他这话明显是违心的,但苏晚柠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坐吧。”沈砚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率先坐下。苏晚柠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沈砚辞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他的吃相很优雅,即使是这样普通的家常菜,也被他吃出了高级感。他没让她一起吃,也没再提报答的事,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
苏晚柠坐在对面,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做的菜,心里五味杂陈。她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也能看到他刻意放缓的动作——他在迁就她,可这种迁就让她更加不安。她想起下午在厨房的慌乱,想起母亲打电话时哽咽的声音,想起江驰躺在医院里的模样,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哭什么?”沈砚辞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我又没骂你。”
“我想回家。”苏晚柠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我想和我爸妈待在一起。沈砚辞,你放过我吧,我们根本不合适。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那个听话的木偶。”
沈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不合适?”他的声音冰冷刺骨,“我告诉你,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
他的力道很大,扯得苏晚柠头皮生疼,眼泪又涌了上来。“你弄疼我了!”
“疼?”沈砚辞笑了,笑容里带着疯狂,“苏晚柠,你别忘了,江驰的手指是怎么断的。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你家人了。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苏晚柠的心脏,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