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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及时救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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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翊的人生中,有许多珍贵事物被林海洋随手毁掉,比如幼年辛苦堆成的沙丘,比如那本零落破碎的教材,比如和时析理一起喂流浪猫的小休。
大块阴云淌过,吞噬了本就熹微的阳光。校门外的学生少之又少,两位少年与林海洋的对抗激烈短促,没被多少学子留意。
“被大卡车撞死”这种小学生低级语言在压抑结尾被犹为认真地讲出,本该有几丝荒谬的好笑。但林翊尊严破碎一地,无心欢愉,抱歉道谢的话也憋死在胸腔中。
从激烈的战场退下不久,仍处于防御姿态,林翊的情绪本不该直接崩塌。但迈进校园后,他对时析理将言未言间瞥向适才的马路边,那只乖巧的白猫已消失不见。
林翊紧绷的神经猛然断裂,伫立在原地耷拉着脑袋。时析理心如刀绞,却未多言,惜怜地注视着他。
林翊舒缓良久才抬头对上那双关切认真的眼眸,他难以为颜,伸拳碰碰时析理的右膀。
“让你先走,你偏不,现在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吧?”
“我得回宿舍冷静冷静,晚饭你自己吃?”
林翊的口吻不像询问,声音越说越低。
时析理缄默,分心谋划该如何正告时丰年此事,他思索的模样被林翊解读为余留的体面。
“不好意思啊...理哥”,夹在时析理指缝间的猫粮袋被风吹动摇摆,两滴泪水从林翊的面庞划落。
人在爱面前更容易委屈,林翊在时析理面前比平日更脆弱,今天家丑外扬,出奇难堪,他憋不住眼泪。
时析理轻咬下唇,只手拂去林翊的两行泪痕,那张委屈的小脸足够温暖,让他强装问心无愧的动作打了个颤。
“哭了?”
“又开始演了?”
时析理用林翊昔日强装镇静的话语温和挑逗,林翊脸色一变,鼓起两腮,羞愧地怒视他一眼。
时析理又捏捏他的小脸以作安抚,并做好安排:
“你先回宿舍,把猫粮也带回去。”
“我去年级组请你的病假,说我晚自习陪你去输液。”
他拎高猫粮,声音似幼儿园内哄小朋友睡午觉的幼师。
“在宿舍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带晚饭。”
林翊此刻尤为脆弱,想从时析理身上再获取些热量,纵使在情绪剧烈波动的间隙与心上人独处易失理智,危险至极,也终究没有推辞。
短暂的分离前,林翊凝眸时析理几秒,时析理关怀询问,林翊却摆摆手,一言未发就转身,时析理也只好匆促朝教学楼走去。
无所缘由的事太多,当局者迷,林翊也搞不懂为何还心有余力多看时析理几秒,或许是想告诉他晚饭带食堂的瓦罐和土豆饼,或许想问问他能不能永远保护自己,或许单纯想说一句我爱你。
十分钟后林翊两腿一垂瘫在床上,他习惯了整洁,哪怕过会儿时析理要家访,宿舍也无需特意收拾。
阴蒙蒙的窗外飘起细雨,林翊窝进被子,体感时间异常缓慢。他打开微信质问徐艳梅为何不预警徐海洋的突袭,没能得到回信。
焦虑担忧间手机滑落,林翊误触进微博。
林翊连微博号都没注册,这个APP他半个月才打开一次,且就瞟几眼热搜新闻,对绯闻轶事不感兴趣。
微博游客的首页都是系统推荐的营销号,林翊下意识想退出,却恰好撇到一句本该无趣的内容。
“就别把喜欢的人拖进你那暗无天日的人生中了吧。”
林翊读完顺势躺下,手背捂眼一阵胸闷,半晌,他起身推开宿舍阳台的小门想透透气,却被冻的打了个寒颤。
跨班替同学请假的情况从未有先例,但傲人的联考成绩发挥了作用,时析理一路畅通无阻。
他从年级组走出时,雨已呈倾盆之势。
大雨瓢泼,手头无伞,时析理迈上空荡的六楼,从兜里掏出新款的顶配iPhone,小休约林翊喂猫不能断了联系,他破例随身带着手机。
他要在雨势渐弱前做出最核心的抵抗。
时丰年正陪几个重要客户吃饭,他们既是生意伙伴,也算得上酒肉朋友。见致电人是时析理,时丰年才艰难接听。
“喂,小理啊,爸爸正忙,晚上给你回电话好不好?”电话一接通时丰年直接开口,声音压的很低,但仍十分亲切。
电话那头的时析理有些懵,时丰年总是对他无限耐心,鲜少有推辞拖后之言。
“好吧。”
“今夜务必来电,有急事需要你的支持。”
时析理说完便要挂断,时丰年却抢先一步。
“那你说。”
时丰年首次听到儿子求助,深感事态严重,“你们先喝,有点急事,大领导来电话了。”他半开玩笑地招呼满桌人后快步出包间。
“发生了什么事?要我回去一趟吗?”
听到父亲焦急发问,就算早已筹备说辞,时析理一时也难以开口。毕竟这份要求并非小事,对象还是林翊。
“我...首先,您无需回Q市。”
听到儿子用到“您”字,时丰年暗中一惊,赶忙说道:
“怎么还‘您’上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理,别怕,实话实说,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
时析理并非扭捏之人,也不再踌躇。
“升高中后,我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比过往任何同龄人都重要。”
“他遇到一些麻烦,钱我能支援,但法律部分得成年人出面,这点需要您的帮助。”
时析理语气稍有沉重,概括性地讲出要求,换来时丰年一连串的疑问。
“男生还是女生?遇到什么麻烦?监护人呢?”
“男生,麻烦就来源于监护人。他父亲比典型的底层中年男性更暴力极端,威胁过他休学,常年家暴,他母亲也不作为。”
时析理直言不讳,说完便静候时丰年的态度。
“这听起来是个长久稳定的状态,他现在遇到新麻烦了吗?他爸直接勒令他休学吗?”
时析理被问的格外烦躁,正如时丰年所惑,这令人窒息的痛苦压迫,或许只是林翊家常便饭般的长久稳定状态。
“没有新麻烦,刚才我们一起喂猫时遇到了他的父亲,他父亲直接威胁我,我们联手把他父亲揍了一顿。”
“他的父亲,连他拿同学的猫粮喂猫都无法接受,这种精神控制必然给他造成巨大痛苦,我不会坐视这种痛苦一再发生。”
时析理望着窗外的大雨,犹如守城之将万分坚定。
“如果只是经济上供养,我已足够,可他父亲还威胁......”
时析理顿了顿,按住窗台的右手用上力道,指尖泛起青白。
“威胁他,会把他母亲打死。”
“因此我需要您的帮助,必要时,希望您能联系妇联,找律师,出庭作证。”
“甚至...把他收为义子。”
“爸爸。”
意识到再让时丰年追问下去,只会显的要求更不合理,时析理一口气吐出所有想法,并聪明的附加在经济上支持林翊的决心。
世人的家事最难插手,既无利益回报,也不严格遵守社会规则,这是恶臭、棘手的麻烦,时丰年一听就知道碰不得。
他本想旁敲侧击劝儿子退出,毕竟到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明白,能给予经济上的援助已是莫大恩情,亲身下场与底层暴戾男性对抗则是愚蠢行径。
但这个小子竟如此精明,喊了一声爸爸收尾。
没有人能切身体会这一声爸爸之于时丰年的分量。
时丰年当然是逐利之人,他从一无所有到荣华富贵,对人间利害了然于心。但现在求他的人是亲生骨肉,没有这个小子,他在十六年前就随着亡妻一起去了。
通过寥寥数语,时丰年已明了儿子提到的凶父不过是更恶臭些的地痞流氓,若论在人类社会发展的真本事,恐怕身无丝毫,由此才对能掌控的人产生巨大的控制欲。
什么狗东西,还敢威胁我儿子。
父亲久久未给答复,时析理失望透顶,但替林翊抓着救命稻草,他不敢直接挂断电话。
半晌,时丰年终是开口,回复简单粗暴,大出时析理的预料。
“我答应了。”
“什么?!”时析理难得有惊喜的神色,可惜仅有大雨见证。
“我说我答应了,你都用‘您’称呼我,又开口叫爸爸,我还敢不答应?”
时丰年言出洒脱,嘴上轻快是为哄时析理开心,实则内心已在图谋如何解决麻烦。
人但凡执拗,就容易被操控。只要能让流氓错觉合理,让他误以为孩子的路是经自身批准的,那花点小钱把小理的朋友送出国不在话下。
再不济...他也不能欺负小理。
时丰年为人温文尔雅,不怕吃点小亏,但这是不涉及时析理时,若这个林海洋敢伤害时析理,时丰年只会做的更极端。
虽运筹帷幄,时丰年也忍不住再做提醒。
“小理啊...别人家的家事呢,按道理讲不该涉及。”
“因为是你的好朋友,爸爸才会答应帮忙,但也仅此一次,不许再有下个人。”
时丰年不容质疑的语气加剧时析理的兴奋,他紧按窗台的手不再用力,反而轻柔的依次弹点。
他深知时丰年是真要出手了,而所谓的“不许再有下个人。”时析理根本不在意。
“我先替他谢谢您,当然,我也谢谢您,父亲。”
“您吃过晚饭了吗?”
时丰年听完呆傻片刻,他哪享受过这待遇。欣喜之余,他还是耐心把提醒之言说完。
“我正在和朋友吃着呢,接到你电话就出来了。”
“小理啊,爸爸再多一句嘴,你和那个朋友,社交也该有度,许多原生家庭不好的小孩,本身性格和做事也都趋于极端。”
时丰年说完假意咳嗽两声,生怕引得时析理不悦。
时析理的喜色瞬间消逝,父亲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没问清分开前林翊的落寞眼神,就把林翊留下。
林翊脸上的温热触感仍在,一种冰冷的预想在时析理心中轰的一声炸开。
“父亲,再次感谢您,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现在我有点事,得先挂了。”
出于礼貌,时析理没有立刻挂断。
“好,我也正忙着,有麻烦立刻联系我,切记不可冲动。”
时丰年本就忙中抽身,此事也非三言两语能够解决,他答应之余,总觉得该找时间回趟Q市。
得到时丰年应允的时析理直接挂断电话,几乎是跑跳着下到一楼。
教学楼外的大雨依然如倾如注,纵使北校的排水系统优良,也在路面积起到脚后跟的浅浅水摊。
此后余生时析理没有哪刻堪比此刻着急,一些不好的社会新闻浮现,他没敢犹豫片刻,闯进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