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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红尘寻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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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祖说,他的刀,要去红尘中寻。
养伤的那几日,柳哥带他吃过了无极镇中最好吃的夹肉饼,还有雨桥爹爹最拿手的蜜饴糖,甚至偷偷带他爬到了太行山巅。
他们到达峰顶那日,又是一个雪天。
长空撒银,千山傅粉。
而在这隆冬大雪中,柳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装酒的皮囊。他拧开盖子,仰头便饮,是很潇洒的模样。
河朔之地的风雪向来寒冷刺骨,可是那天的雪,吹在脸上,却是异乎寻常的轻柔。
雪花混着甘冽的酒香融化在谢海楼的唇间,竟让他生出几分虫蚁噬心之感,可他分明从未与师长们喝过酒的。
“小谢,要来一口么?这是雁门关传来的名酒,叫烧刀子,在山庄中也不多见。遇平生畅快之事,当浮一大白。”
“……好。”
只是走向柳哥的短短一步,谢海楼仿佛看到了属于他的万丈红尘。
酒如其名,果真极烈。
当酒液划过喉咙直冲肺腑之际,谢海楼知道,只这一口,他便醉了。
不是醉在那股锥心的灼热,而且醉在柳哥微微勾起的唇角,和舒展开的眉宇之间。
柳哥生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容,他养好脸上的冻疮拆下绷带的那刻,只有谢海楼自己清楚,那时他的心跳到底漏了几声。
“柳哥……置身此间……便是心在红尘么?”
乍闻此语,柳戍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哂笑,江湖传言中剑魔的门派到底是怎样的宗门,能养出这般犹带三分懵懂与天真的少年。
柳戍上前一步,去看对方被酒气熏湿的双眼,不住颤动的睫毛,绯红色的耳根……
谢海楼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不懂一向知礼守节的柳哥怎会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
待柳戍的吐息缓缓缭绕在颈侧,只听他一字一顿道:“不识情爱,怎算心在红尘?”
客店内跫音凌乱,不时夹杂着几声店家招徕往来商客的声音。
天光正亮,柳戍和谢海楼房内的帐幔却遮得密不透风,围成了一方小小的暗室。
自柳戍说完那句惊世之语,握着他的手离开雪山后,谢海楼便一直心神俱震,如在梦中一般。
甫一回来,柳哥就把房门紧闭,不由分说将他推倒在了床榻上。
柳戍的手虚虚扣在谢海楼的双腕上,直视着他慌乱的眼眸,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缓缓低头道:“小谢……你是喜欢我的,对么?”
话音方落,只见柳戍解开了他上身的紫衣貂氅,露出了冻痕未消的身体。
谢海楼本欲将他推开,可冰冷的指尖刚一碰到那温热的肌肤,便似陷进一池柔柔的春水里,难舍难分。
谢海楼那点生涩的反应对柳戍而言,无异于小猫挠痒,他的心里本不该有什么波澜。
可是看着对方的手指在他的腰间流连,满面红晕,眼神躲闪,柳戍只觉一股热意上涌,三分的欲念竟化作了十分,像是要将他焚尽。
柳戍的声音更加低沉,眸光一暗道:“小谢……吻我……”
欲海生波,情潮翻涌。
两人躲在这间陋室内,再不去理会什么月升日落,今夕何夕。
炙热的身躯紧紧相拥,谢海楼无师自通般吮吻着柳戍被汗水浸湿到近乎滑腻的肌理,小心地绕过那些结痂的伤口,留下暧昧的红痕。
柳戍到底是因为未愈的旧伤落了下风,舌尖行到哪处,哪处便生麻痒难耐之感。
终于,他哑着嗓音哀哀恳求了几声,那显未尽兴的少年又怜惜地吻了吻他的发梢,才翻过身躺在他的身侧。
可谢海楼的手还执拗地与他十指相扣,又把头凑过来与他耳鬓厮磨,像要诉尽满腔的情意。
只听谢海楼在他耳边喃喃道:“幸好那天在东山矿场……我遇到了柳哥……否则……”
柳戍的眸色倒是异常平静,低声道:“是啊……偏偏是你,救了我。”
“柳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谢海楼面色赧然,半晌才道:“柳哥待我如此之好,我本不该再提许多请求……可是,柳哥手上的厚茧与林索叔祖的一模一样,我知道,你应是像他那般的锻刀高手。折麟阁中,叔祖曾说那里的刀没有与我相配的……”
“柳哥,能不能请你,亲手为我锻造一把属于我的刀?”
柳戍又是一声轻笑道:“山庄沉寂多年,正要借扬刀大会重振霸刀威名,今年山庄捧出的刀,名为‘雷魄’。”
“小辰铁、万年冰、白山玉……我走遍了大唐的每一寸边地才寻来这些稀世矿料,借助刀谷的雷火之力,辅以家传秘法霜风雷煅术,花费数年心血才铸成那把‘雷魄’。后掌谷又重开震离刑炉,为‘雷魄’重新淬火,锋锐更胜往昔,有切金断玉之利。”
“小谢,赢下它,赢给我看。”
谢海楼虽不通冶铸之术,可听着心爱之人娓娓道来,仿佛已然看到那柄神刀横空出世时的凛冽寒光,感受到它握在手中的沉厚质感。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生怕惊扰到柳戍的思绪。
柳戍的话语还未尽,谢海楼再也按捺不住激荡的心绪,复又起身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固所愿也”四字尽数消融在彼此的齿关之间。
暮色四合,霸刀山庄的扬名擂上却依旧人声鼎沸。
三日扬名擂已近尾声,青石擂台上,谢海楼收刀而立。衣摆上的鸮羽随晚风微动,刃上锋芒衔尽西山落日的灼光。
“承让。”
他声音清朗,目光却已越过败者肩头,精准地落向人群外围那个抱臂而立的身影。
柳戍就站在一株老松的阴影下,仿佛与苍茫的暮色融为一体。可谢海楼知道,柳哥的目光始终系在自己身上,如影随形。
“了不得!这谢少侠使得是哪路刀法?”
“身法更是了得,像奔雷游风,根本捉摸不定。”
议论声嗡嗡传来,谢海楼却恍若未闻。他只觉胸口中有股炽热之意仿佛要奔涌全身,比那口烧刀子更烈、更酣畅。
这就是在红尘中方能寻得的刀意么?
他的每一次出刀,不再仅仅是攻守,更像是一次次倾述,向着台下那人,诉说他汹涌的、无处安放的情衷。
只要想到柳哥在看,他的刀锋便愈发凌厉,轨迹愈发刁钻,每每从众人绝难料到的角度挥出,如同情人的耳语,敲打在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
刀谷中的一位柳家耆老高声宣布最终的胜者,谢海楼的名字在扬名擂上空回荡。
他跃下擂台,步履轻快地走向一旁的苍松,人群不自觉地为这锋芒毕露的少年让开了一条道路。
群雄俯首,莫之奈何!
“如何,柳哥?”
看着柳戍从阴影中缓步而出,冲他微微颔首,谢海楼只觉再不会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快意了。
他习的是万夫莫敌的刀术,身侧是志趣相投的爱人,前路是名扬天下的擂台。
这万丈红尘,他早已深陷其中,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