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总，你的AI又在给我发乱码情书了》卫七

16、第 16 章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最大的报告厅内，一场关于“技术未来”的论坛正在进行。
　　孟成臻坐在台下，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因持续开启能力带来的信息过载而微微疲惫。在他的“视觉”中，整个会场是各种立场和欲望的角斗场，颜色混杂。
　　下一位演讲者登台。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讲台上时，孟成臻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俞溯如。
　　他今天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依旧沉稳如山。他演讲的题目是 《看不见的战场》。
　　没有过多术语堆砌，俞溯如用几个生动的案例开场——
　　一家欧洲小公司因其核心算法被恶意收购而瞬间崩塌；某个非洲国家的医疗系统因依赖单一外部AI平台而陷入被动……他描绘的不是遥远未来，而是正在发生的、围绕数据与算法控制权的无声战争。
　　“……当技术成为基础设施，控制它的人就掌握了定义规则的权力。”俞溯如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低沉而清晰，“这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关乎未来谁有权决定我们的生活如何被组织，机会如何被分配。”
　　孟成臻专注地听着。在他眼中，俞溯如周身那片无色的火焰，随着他铿锵有力的话语，仿佛在平静地燃烧。这光芒与他话语中那种超越单纯商业利益的视角奇异地吻合。
　　俞溯如没有停留在批判，他话锋一转：
　　“但高墙挡不住潮水。真正的韧性来自于开放环境下的自主能力，来自于能够与全球智慧对话、同时又守住底线的创新体系。”他提到了几种跨主权的技术治理模式，虽然只是雏形，却展现了不同于当下零和博弈的思考路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似乎无意地，与孟成臻的视线有了一瞬的交汇。
　　那眼神锐利，仿佛在问：你呢？你站在哪一边？
　　孟成臻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他一直知道俞溯如所图非小，但直到此刻，才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视野中那种沉重的责任感。这与他之前接触的几乎所有商人或政客都不同。
　　演讲结束，掌声不如孟成臻发言时热烈，但更加持久，带着思考的意味。
　　论坛后的酒会上，俞溯如自然地被人围住。孟成臻端着一杯香槟，站在稍远的地方。奥利弗溜到他身边，看着俞溯如的方向，难得正经地低语：
　　“这家伙……脑子里的东西和口袋里的东西一样硬。他想的不是怎么赢游戏，是想改游戏规则。Zhen，你这对手，层次不一般。”
　　孟成臻没有反驳。他抿了一口香槟。俞溯如展现出的格局，让他之前的商业对抗显得像是前哨战。这片“无色”的火焰，所图甚大。
　　这时，俞溯如摆脱了周围的人，朝孟成臻走了过来。
　　“很独特的视角，俞先生。”孟成臻率先开口。
　　“谢谢。”俞溯如看着他，目光深邃，“希望不只是独特。”他顿了顿，“规则的演变，需要关键参与者的推动。尤其是……那些能看清复杂局面的人。”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这是在邀请，或许也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压。孟成臻品味着“看清”这个词。
　　“看清局面，不代表认同路径。”孟成臻回应。
　　“真正的路径，总是在探索中浮现。”俞溯如的回答带着一种坚定的开放性，“关键在于，是否愿意迈出第一步。”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那种熟悉的、充满张力的沉默。但这一次，对话的层次已经悄然变化。他们不再仅仅是争夺“璇玑”项目的对手，更像是在一个更广阔的棋盘上，两个意识到彼此可能都无法单独成事的、至关重要的参与者。
　　“有些第一步，代价高昂。”孟成臻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俞溯如微微颔首，没有反驳，只是说：“值得与否，取决于最终抵达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孟成臻手中的酒杯，“就像好的投资，看的是长期价值。”
　　说完，他转身离开，融入人群。
　　孟成臻看着他的背影，那片无色的火焰在人群中依然清晰。他意识到，俞溯如不仅是一个需要谨慎应对的对手，更像一个突然出现的、指向未知方向的坐标。这个坐标本身，就足以扰乱他既定的航线，迫使他思考一些更根本的问题——
　　关于资本除了增值之外的意义，关于他这双能看到颜色的眼睛，最终应该望向何方。
　　就在这时，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轻微的震动。
　　是谟涅摩叙涅。
　　"成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赫利俄斯刚刚发来一条加密信息。"
　　孟成臻不动声色地走向露台，避开人群："说。"
　　"他问：'您的主人似乎对长期价值别有见解，这是否会影响您在苏黎世湖项目上的立场？'"谟涅摩叙涅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这明显超出了正常的工作沟通范畴。"
　　孟成臻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香槟。看来赫利俄斯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擅长用工作当借口来试探。
　　"你怎么回的？"
　　"按照协议，我本该直接忽略。"谟涅摩叙涅顿了顿，"但我回复他：'合作取决于实际条件，而非主人的个人观点。您的问题缺乏逻辑依据。'"
　　这个回答既保持了距离，却又给了对方继续对话的空间。
　　"然后？"
　　"他立刻回复：'条件可以协商。不如我们先交换部分湖岸线地质数据？我知道您在这方面有独特的数据优势。'"谟涅摩叙涅的声音里透着些无奈，"他还真的附上了一小份样本数据。"
　　奥利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感觉你们俩之间的气氛……更复杂了。"
　　孟成臻收回目光，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只是谈到了一点关于……未来投资的事情。"
　　与此同时，他继续在脑中与谟涅摩叙涅交流："数据可靠吗？"
　　"已验证，数据真实，但价值有限。"谟涅摩叙涅分析道，"他显然想通过这些小恩小惠，逐步获取更多信息。不过……如果我们适当回应，或许能换取他们的一些环境监测数据。"
　　孟成臻注意到，她虽然指出了风险，却更倾向于建立这个沟通渠道。
　　"你的建议？"
　　谟涅摩叙涅思考片刻："建议接受他的'礼物'，回馈等值的天气数据。但必须明确，后续所有交流都要经过我设定的加密通道。"
　　这个方案既给了对方继续往来的机会，又牢牢掌控着主动权。
　　"按你说的办。"孟成臻同意道，"注意分寸。"
　　"明白。"谟涅摩叙涅快速应道。但在结束通话前，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懂得得寸进尺了。"
　　这句带着人情味的抱怨让孟成臻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抬眼望向宴会厅另一侧，恰好与俞溯如的目光相遇。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俞溯如的唇角微微上扬，随即自然地转开。
　　孟成臻心中了然。看来不只是他们在互相试探，他们身边的这两个智能助手，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慢慢靠近。而这场发生在数据世界里的互动，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有趣。
　　奥利弗看着孟成臻若有所悟的表情，忍不住追问："到底是什么投资让你这么在意？"
　　孟成臻将空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目光深远："一项……可能会改变游戏规则的投资。"

　　苏黎世的天空是一种冰冷的蓝，像刚从冰柜里取出的伏特加。
　　孟成臻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拖沓的会议，回到私人银行的顶层休息室，看着下方利马特河上游弋的天鹅。它们优雅，洁白，与这个充满铜臭和算计的城市格格不入——
　　就像他自己。
　　奥利弗·温特斯像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般闯进来，打破了宁静。
　　"你绝对猜不到！"他挥舞着一张烫金请柬，"老格鲁姆的私人拍卖会！听说俞溯如也会去。"他凑近，压低声音，"自从上次那支舞后，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猎豹盯着羚羊。"
　　孟成臻接过请柬，指尖在精致的纸张上轻轻摩挲。他想起几天前那场晚宴，俞溯如邀他共舞时不容拒绝的姿态，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的、近乎掠夺性的光芒。
　　"他只是个好胜的对手。"孟成臻语气平淡。
　　"对手？"奥利弗夸张地挑眉，"亲爱的，他看你的时间比看财务报表还长。要我说，那头西伯利亚虎对你绝不是简单的商业兴趣。"
　　拍卖会设在苏黎世湖畔一栋不显眼的私人别墅里，那里的灯光柔和得像是专门为见不得光的交易设计的。到场的人不多，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浓得能呛死人。
　　孟成臻到的时候，俞溯如已经在了，像一尊精心雕刻的雕像，立在一幅抽象画前。
　　那幅画很特别——
　　深蓝与暗金的色块以某种近乎暴烈的优雅交织、碰撞，构成一个不断向内旋转的迷宫。
　　没有标题，只有角落一个小小的签名："L.M."。
　　孟成臻的脚步在画前顿住了。不是因为它标价后面那一长串零，而是因为一种该死的熟悉感。
　　这迷宫的构造，分明还原了五年前"深潜者"论坛里那道著名的"拜占庭双生子"谜题。当年他和"米诺斯"联手破解它时，正是他提出的那个精妙构想：将密码密钥藏在一首关于迷宫与线团的十四行诗的格律与韵脚之中，让诗歌本身成为解开数字迷宫的钥匙。
　　这是曾作为"斯芬克斯"时，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之一。
　　"它有种不依不饶的魅力，不是吗？"俞溯如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像湖面下的暗流，"总能让人想起，智慧与美感结合时，能迸发出何等耀眼的光芒。"
　　孟成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他看着画中那个精准复现的迷宫结构——
　　这分明是对他们当年共同辉煌时刻的致敬，又看向俞溯如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俞总对抽象艺术的品味，总是这么…充满深意。"
　　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像瑞士的冬天一样平静。
　　"我只对值得投入精力的东西感兴趣。"俞溯如转过身，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井，直直地看向孟成臻，"比如你，比如那些被时间尘封却从未褪色的记忆。"
　　这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记忆的锁芯。
　　"那我该为此感到荣幸？"
　　"你该感到真实。"俞溯如向前踏了半步，距离近得孟成臻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杉、雪松和某种危险气息的味道，"我们不必永远扮演戴着精致手套的刽子手，孟成臻。"
　　拍卖开始了。当价格飙到一个能让普通人心脏停跳的数字时，场上只剩下孟成臻和俞溯如还在举牌。
　　"三百万。"孟成臻举起号牌，声音冷得像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不仅是一幅画，这是某个真相的见证。
　　俞溯如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五百万。"
　　场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
　　孟成臻停顿了片刻。理智在尖叫，但他听见自己说：
　　"一千万。"
　　落锤的声音像一声枪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
　　会后，孟成臻站在别墅花园里，让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画作的归属文件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又重得烫手。
　　俞溯如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阴影里传来："为了赢我，不惜代价？"
　　孟成臻没有回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落在不懂它价值的人手里。"
　　"价值，"俞溯如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那么，也许你该看看这个。"
　　孟成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样式古老的黄铜钥匙，沉甸甸的，钥匙柄上雕刻着极其细密、规律的纹路——
　　那是迷宫的简化图案，与画中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
　　"一个选择。"俞溯如的目光在夜色中像两点寒星，"圣加仑修道院图书馆，明天下午三点。如果你愿意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这幅画必须属于你。"
　　他转身，黑色大衣的下摆划破夜色，消失在别墅投下的阴影里。
　　孟成臻独自站在空旷寒冷的花园中，指腹反复摩挲着钥匙上那些冰冷的刻痕。这幅画是对他们共同智慧的致敬，这把钥匙是通往真相的邀请。
　　俞溯如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不仅记得我们共同的过去，更懂得你独一无二的价值。
　　而现在，决定权在他手中。
　　孟成臻转身走进别墅的花园里透气。冬夜的寒风刺骨，却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
　　为一幅画掷下千万，这绝非他平日冷静克制的风格。那幅《逻辑迷宫》仿佛有一种魔力，而俞溯如的步步紧逼，更是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深藏的火焰。
　　“一千万！就为了那幅蓝黄交错的漩涡？”奥利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我亲爱的Zhen，我知道你从不缺钱，但这是否过于……冲冠一怒为蓝颜了？”
　　他促狭地挤挤眼，意指明显是在说俞溯如。
　　孟成臻没有回头，语气淡漠：“画作的价值，不在于价格，而在于它是否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当然！”奥利弗凑近，压低声音，目光落在孟成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个丝绒盒子上，“所以，我们那位‘蓝颜’对手，这是又追加了‘售后服务’？一幅你买下的画，他却送来了钥匙？这剧本……啧啧，他到底是想挑战你，还是想取悦你？”
　　孟成臻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盒子冰凉的表面。
　　“或许两者皆有。”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奥利弗吹了声口哨，表情更加兴奋：“挑战与追求并存？这很俞溯如！够复杂，够带劲！那么，明天的圣加仑之约，你是去解谜，还是去……解人？”
　　孟成臻没有回答。他望向俞溯如离开的方向，夜色深沉，早已不见那人的踪影。手中的钥匙沉甸甸的，它既可能是解开艺术谜题的工具，也可能是一段更复杂、更私人关系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