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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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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跪在眼前,如同献祭般的谢长生。
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渴望,心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明白,长生的爱早已扭曲。
这是索求,是拉着人一同坠入深渊的疯狂。
他不该答应,不能答应。
可是……
那双眼睛……
那句序之……
那些无数次错过的遗憾与自责……
还有那被他珍藏多年的香囊……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土崩瓦解。
庄承煜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四溅。
他俯下身伸出手,捧住他那张泪痕交错,却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脸。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给你……长生,我给你……”
他低下头,吻上那片冰凉的嘴唇。
泪水,是苦涩的。
他们交缠在一起。
庄承煜清楚地知道,从这刻开始,他踏入危险而病态的漩涡。
他与长生,注定充满痛苦,纠缠与相互折磨。
但他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那颗多年前遗落在街角的真心,在经历漫长的漂泊与寻觅后,终于以这样惨烈而扭曲的方式,被重新拽回,并心甘情愿地,坠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别馆之外,夜色渐浓。
而这方隐秘空间内的爱与痛,才刚刚拉开序幕。
清晨,阳光透过薄纱,长生在被里蜷缩着,睡得不安稳。
庄承煜早已醒来,侧卧着看他。
“嗯……”长生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庄承煜,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钻进他怀里。
“序之哥哥……你还在。”
庄承煜收紧手臂,将他完全纳入怀中:“在,一直都在。”
他低头吻了吻长生的发顶。
“饿不饿,想吃什么?虾饺,还是想试试我新学的蟹粉小笼?”
长生在他怀里蹭,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不想吃那些……想吃糖芋苗,要很甜很甜的那种。”
“大清早吃这么甜?”
“不过……好,我这就让人去买最新鲜的芋头。”他作势要起身。
长生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走,再抱一会儿……”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脆弱,“我昨晚梦到你又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着……”
庄承煜重新躺下,将他搂得更紧:“傻话,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他轻声保证,“以后每天你醒来,第一个看见的都是我。”
午后,书房里。
庄承煜在处理公文,长生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戏曲谱。
“序之,”长生忽然放下书,赤着脚跑到书桌边,“你看这段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写得多好,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庄承煜从文件中抬起头,看着他难得的精神,温柔一笑:“好,你唱,我听。”
长生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来,虽气息不足,但韵味犹在。
唱到动情处,眼角微微泛红。
庄承煜放下笔,专注地看着他,直到他唱完。
“真好听。”庄承煜拉过他的手,“比那些名角儿唱得还有味道。”
长生顺势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歪头问:“那……比起你以前在戏园子里听的那些呢?”
“那些怎能跟你比?他们是唱给所有人听的,你只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
“那你以后也只准听我一个人唱。”
“好,只听你唱。”庄承煜宠溺地应着,心里却泛起苦涩。
片刻的宁静如同偷来的时光。
戒断过程,是一场反复的拉锯战。
这日深夜,长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来了……又来了……”他蜷缩起来,牙齿打颤,冷汗瞬间湿透寝衣,眼神惊恐地望向庄承煜。
“序之,给我一点……就一点……求你了……”
庄承煜立刻抱住他,用身体温暖他冰凉发颤的身体,声音坚定却温柔。
“长生,看着我,忍过去,你能行的。我在呢,我陪着你。”
“不!不行!我好难受……骨头里有蚂蚁在咬……”长生开始挣扎,眼泪汹涌而出。
“我要死了……序之,救救我……把那个糖水给我……就一口……”
庄承煜心痛如绞,却死死按住他胡乱抓挠的手。
“那不是糖水,是毒药!”
“长生,你看着我。”
“我是序之!”
“我不会害你,忍过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好不好?”
“你骗我!你和他们一样!都想控制我!都想我死!”
长生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猛地咬在庄承煜的手臂上,尝到血腥味也不松口。
“庄承煜!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这么痛苦!”
庄承煜手臂剧痛,却依旧没有松开他,任由他发泄,声音低沉而疲惫:“你恨我吧,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点,但是药,绝对没有。”
剧烈的挣扎耗尽力气,谢长生瘫软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要不难受而已……”
庄承煜将他汗湿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听着他破碎的呜咽,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对不起,长生……对不起……再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保证。”
谢长生的情绪,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序之哥哥,你看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他拿着临摹的帖子,献宝似的给庄承煜看,眼神期待得像等待夸奖的孩子。
庄承煜仔细看着那歪歪扭扭却努力工整的字迹,点点头:“进步很大,这笔捺很有力道了。”
他拿起笔,“来,我教你,这个地方要这样运笔……”
长生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地写。
写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在庄承煜脸颊上亲,甜甜地笑:“序之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庄承煜的心瞬间软成一片,柔声道:“我也最喜欢你。”
然而,这点温情可能转瞬即逝。
仆人送来的茶水稍微烫了一点,长生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茶杯扫落在地,厉声质问:“你想烫死我吗!”
他惊恐地缩到庄承煜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序之,他们要害我……他们一直都想害我……”
庄承煜一边挥手让仆人退下,一边将长生搂进怀里安抚:“没有的事,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害你。”
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你看,只是茶水烫了点,我让他重新换一杯温的来,好不好?”
长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眼神慢慢软化,又把头靠回他肩上,小声说:“那你喂我喝。”
“好,我喂你。”庄承煜端起新换的茶杯,小心地吹温,才递到他嘴边。
有时,在夜深人静,长生会突然陷入极度的恐慌。
“序之!序之!”他会半夜惊醒,疯狂地摇晃身边的庄承煜,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还在吗?”
“你不会趁我睡着就走了吧?”
“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庄承煜总是立刻醒来,将他拥入怀中,一遍遍地保证:“在,我在。”
“我不会走,永远不会不要你,你感觉不到吗?”
“我的心跳,我的体温,都是真的,我就在这里。”
“那你发誓!”
“用你母亲的名义发誓!”
“说你庄承煜,这辈子都不会抛弃谢长生,否则……否则就不得好死!”
“好,我发誓,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我庄承煜,此生绝不抛弃谢长生,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长生就猛地扑上来捂住他的嘴,眼泪大颗滚落:“不要说了,我不要你死!”
“序之……我要你活着,永远陪着我!”
庄承煜吻去他的泪水,心中潮湿苦涩。
他明白,长生的爱早已扭曲,充满不安全感与占有欲,而他自己,也在这扭曲的关系中越陷越深。
谢长生的每次疯狂,每次脆弱,都像锤子,敲打着他内心那名为亏欠的基石。
他看着怀中渐渐平静,重新睡去的长生。
指尖轻轻拂过他即使睡着也微蹙的眉头。
不知是在问天。
还是在问自己。
“如果当年……”
“我没有转身离开那条街……”
“如果后来……我能早一点认出你……是不是……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人回答,只有窗外风声呜咽,如同叹息。
时光荏苒,已近一年。
别馆的岁月静好,加上庄承煜不惜重金请名医悉心调理,长生的身子骨总算养回些,药物依赖也基本戒断。
只是精神上的创伤,非一日可寒。
他变得格外怕冷,心性也时而不稳,尤其在庄承煜离开时,会显露出孩童般的依赖与不安。
庄承煜看着长生情况渐稳,思虑再三,终究觉得长期将他藏在别馆并非万全之策。
庄家大宅虽龙潭虎穴,但在他自己的院落里,层层心腹把守,或许比外头更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家族事务日渐繁重,常需回老宅居住议事,总将长生独自留在别馆,他实在放心不下。
这日,他温声与长生商量:“长生,这别馆虽好,终究冷清。”
“我想……接你回老宅住,就在我院子里,我也好时时看顾你,你觉得可好?”
长生正裹着厚厚的狐裘,靠在暖炉边,闻言抬起眼,只是轻轻点头,声音也轻轻的。
“序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庄承煜心下稍安,又细细叮嘱许多,无非是老宅人多眼杂,让他尽量待在自己院子里,少与外人接触。
长生都一一应了,模样很是温顺。
庄家老宅。
卧房里炭火烧得旺旺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窗棂都用厚纸重新糊过,杜绝一丝寒风。
起初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庄承煜白日里去前头处理家族生意,或是外出应酬,只要得空,必定回来陪着长生吃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