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Mandal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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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砚池哥！你怎么了！”江小六在门外喊道，看样子刚刚的动静把她吓醒了。
“......我没事。”江砚池顺势甩开沈墨染，手指搭上门把的时候低声嘱咐：“把刀收起来，别吓到孩子。”
沈墨染没吭声，默默把水果刀踹到墙根。
江小六脸上挂着泪痕，哭哭啼啼地说一定要跟哥哥睡，今晚上实在是太恐怖了。花店老板无奈苦笑，温柔安抚女孩，任凭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转身进了主卧。
那晚杀手还是一夜无眠，但他脑子里理不清的思绪已经交缠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沈墨染耳边一直回荡着江砚池下意识吼出来的那句话，什么叫一样的人？什么叫一样的被抛弃？他有太多话想问清楚了，但一想到对方失控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把话咽回肚子里去。
“Mandala”组织内部人员之间的信息也相知甚少，沈墨染从记事开始就跟在组织里，即便是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只知道身边队友的真实姓名和简单信息，何锋跟他私交甚好，了解的自然多一些，其他的便是一概不知了。
所以即便是先前出现过类似事件，他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能排除有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但同样，万一对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人呢？善于伪装的特工大有人在，他的专业领域是刺杀不是识破谎言和辨认身份，说不定对方就是费尽心思塑造一个人设，然后利用他下一盘棋呢？
沈墨染正式加入组织后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要以恶意揣测别人。
......包括表面上的救命恩人。
说来，“Mandala”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工作场所，像他这种从小就寄养在这里的孩子，是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长大的，成年之后要签署保密协议和一份遗体捐赠书，这样才能保障自己的价值被发挥到最大，能为社会做的贡献也更多一些。
但很可惜，大部分杀手的遗体都达不到可以被继续研究的条件。
沈墨染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事故爆炸导致不成人样的，落到敌方手里折磨致死的，死无全尸的例子比比皆是，有些至今未能寻回遗骸。
小时候他也看过关于超级英雄的故事，说句实在话，哪个男孩在童年时期没做过拯救世界的英雄梦呢？哪个男孩没有幻想过自己长大后也被蜘蛛咬一口，也被雷电劈一下，甚至自己就是天生来自氪星的Superman，在后天觉醒异能。
虽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沈墨染觉得自己还是实现了当初的梦想的。
梦想是拯救世界，又不是变成超级英雄再拯救世界。
日上三竿，太阳光一下晃进他眼睛里，不免有些刺痛。沈墨染后知后觉地离开窗边，拉上百叶窗，整间屋子都昏暗下来。
江砚池没叫他下楼吃早饭，想必还是因为昨晚那件事耿耿于怀。
也难怪，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也很难接受被自己救过一命的人用刀架着脖子逼问，但这不能怪他，有时候不轻易相信别人是件好事。
“陈警官。”
楼下突然传来江砚池的声音，沈墨染浑身一僵。
“您订的周年纪念日的花，祝您和您妻子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谢谢了小伙子。”陈警官笑着接过，目光快速扫过花店的装潢陈设，鹰一般敏锐的双眸内藏着试探和疑虑，随后他笑着朝花店老板点头示意，留下一张字条。
“有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他低声道，似乎是猜到楼上有位不速之客。
“会的。”江砚池礼貌接过，目送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官离开，旋即把刚刚拿到的字条撕成好几片丢进垃圾桶。
“为什么撕了。”
听到身后传来沈墨染的声音，江砚池哑声低笑，没有过多理会。
“......我还有些自己的存款，足以在这个城市谋生。房子我已经物色几个了，等找到合适的马上搬出去，不会给你和你妹妹造成其他的困扰，如果有条件我会离开这座城市，走的越远越好。”
花店老板并没有因为这番说辞动容，转身拿剪刀修理绿植枝叶。
“警察能在第二天上门专程再来一次，就说明你已经被盯上了。你在不在乎自己的处境我不知道，但江鲤才......”
江砚池一个不留神，剪刀蹭破食指，血滴到地板上。
“跟我讲讲你父亲的事情吧，”沈墨染抽了张纸递给他，“以及你知道的，关于‘我们’的全部。”
“......”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黑眼圈很重，昨晚应该没有好好睡觉。
“坐吧。”江砚池拉开椅子，熟练地为对方沏茶。
“我家里世代务农，我没骗你。我们村子在很偏远的一处大山里面，小时候没过过好日子，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以外出打工为由离开了家。”
“我不知道父亲的具体工作，一开始天真地以为母亲是为了瞒着我才不肯说实话，但其实母亲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跟我说父亲在干大事，很挣钱的那种，每个月往家里寄的钱款却不多，只够维系生活。”
组织内有关于寄钱出去的严格规定，组织成员可寄出钱财数量确实很少。
“......后来家里老人生了病，农活就得我帮着打理。”
“再后来，父亲有一个月没往家里寄钱，母亲也病倒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学。”
江砚池顿了顿，似乎在做心理准备。
“.......然后，忘了下个月的哪天，一个男人浑身是伤倒在村门口，趴在地上，天太冷，血在地上冻成一片一片的，有村里打过仗的老人说，男人身上的那是枪伤，了不得，然后没人敢往前靠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看见母亲不在家中，到处打听才知道母亲抱着村门口那个男人哭了好久，她跟我说那是我父亲，她喊我一块过去跪着，让我听听父亲说话。”
又是良久的沉默，或许是话题太过沉重了。
“我没听过他说话，当时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把一张皱巴巴的纸和徽章一样的东西交给我，他说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组织，没有对不起过国家，我听见父亲嗫嚅一声，他的泪掉在我手背上，那是滚烫的。”
“他说他被抛弃了。”
沈墨染一个不稳，茶水洒在桌子上。
江砚池缓缓摊开掌心，杀手这才发现他一直攥着“Mandala”组织的徽章，那上面的图案跟他所在的队伍不一样，但背景都绣着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留给我的另一个遗物就是那张被捏的皱巴巴的纸，那是一份申请表......其实就是投名状。我知道父亲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但我不能离开家里，母亲的眼睛哭瞎了，这个家就剩我一个人能干活了。”
沈墨染知道他会想什么，他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的父亲从事何种工作，在一个单纯的少年眼里，这个组织抛弃了他的父亲，置他于死地，他或许会这么一辈子蒙在鼓里，或者生活在仇恨里，恨他的父亲，也恨长在大山里的自己。
但江砚池好像并没有。
“母亲说父亲是个英雄，虽然她不知道具体，但她说父亲是个英雄。”
“谁没有一个当英雄的梦呢，沈先生。”他抬眸，眼底含着泪。
沈墨染知道对方需要自己说什么，此时此刻他需要对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说出那句肯定的话，想必他亲眼目睹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去世之后，便再没有人继续呵护那个名为英雄的种子。
“......”
“他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
当年的事沈墨染也没把握，也不明白对方是否真的同自己一样，到底有没有做过背叛组织的事情，太多的细节他也不想也不能去解释给江砚池听。
但这句话就够了。
他知道江砚池干涸的心田需要一场甘霖降下。
“......谢谢......谢谢您......”他哽咽一声，背过身去擦泪。
沈墨染不擅长处理别人哭泣的情绪，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功能，一个江小六一个江砚池，兄妹俩虽然不是亲的，但磨人功夫上一个比一个强。他有些头痛，想回房间睡上一觉整理一下思绪，经此一事，他对江砚池的疑虑算是初步打消了。
座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抱歉，”花店老板还在整理情绪，“劳烦您接一下电话了，可能是客人的预订单。”
“......”
沈墨染不情不愿地接通电话，那里沉默了很久，随后传来带着电流的男声，听着像是合成音。
“我需要一束花，要新鲜的，明天下午三点我会亲自到店取走。我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我的眼光比较独到......您瞧，说了这么多，忘记告诉您我要什么花了。”男人笑着说。
“黑色曼陀罗，我要这个。”
沈墨染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以及，您在花店当学徒的时光还愉快吗，替我向江老板和他的妹妹问好，哦对，还有那个千金小姐。”
对方顿了顿。
“怎么不说话，【0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