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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多管闲事 ...

  •   纪往走进这家‘金玉万福’的店内,店面不算大,装修看着有些古板,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了一幅毛笔字,上面写着‘和气生财’。

      老板很快上来招呼,“小伙子看着不像本地的,来我们这边旅游吗?”

      纪往点点头,忍不住从上到下打量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浑浊的市侩气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POLO衫短袖和卡其色的西装裤,腰上戴着一个logo很大的奢侈品牌的皮带。

      “小雅,快给小伙子拿抽奖箱。”老板一边邀请纪往去柜台那边看货,一边张罗女业务员拿箱子。

      纪往跟着他走到展柜前,红色的丝绒布上放着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吊坠手镯,配饰挂件,应有尽有,定价从几百到几万。

      纪往看不出这些玉料的好坏,只从外形来看,最外面的几个几百的佛牌和最里面的几万的吊坠,在成色和做工上似乎并无多大差异。

      “小伙子,男戴观音女戴佛。”老板走到展柜后面,随后挑了几个金镶玉的观音吊坠,拿给纪往看,“你瞅瞅,我这里都是上等的和田玉,底座999纯金打造。你皮肤白,很适合这几款。”

      老板说着,从盒子里拿出吊坠,放在纪往脖子前比划着。

      纪往很配合地看了两眼,随后借口说不合适,催促道:“我着急回去,抽个奖就行。”

      老板见状,干笑了两声,“好好,那你赶时间就不看了。那什么,小雅,赶紧拿抽奖箱啊,客人都等着急了。”

      “哦,来了。”

      女业务员走过来,把奖箱递给老板。

      “慢慢吞吞的,客人都着急。”老板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一把扯过箱子,腻腻地笑着递到纪往面前,“来,小伙子,抽吧,一等奖还没被抽走呢,说不定就是你。”

      纪往的视线在女业务员和老板身上打了个来回,随后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运气不好,抽不中的。”

      “不会的。”老板露出发黄的门牙,笑着鼓舞道:“肯定能中,我看你这小伙子面善,这好人有好报,你肯定中一等奖。对了,小雅跟你说没,我们这次活动的一等奖是价值三万八的无事牌,那玉成色好得不得了,戴上可养人哎。”

      “那承你吉言了。”

      纪往敷衍地回完,把手伸进大红色的奖箱,很随意地抓出一个小球。

      老板和那个叫小雅的女业务员立刻凑上前,煞有介事地看着纪往打开小球,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纪往拆开,白色的纸张上赫然印着‘一等奖’三个字。

      “哇,太幸运了,一等奖哎。”女业务员指着纸张,兴奋地喊着,“弟弟,你这趟可赚大了。”

      老板的演技内敛很多,先是苦恼地笑笑,而后不情不愿地说道:“小伙子你这手气还说抽不中,不是诓我呢吧,我这下可亏大发了。三万八的大奖,你说拿就拿,我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本啊。”

      “我也没想到会中。”纪往很不好意思地把纸条递给老板。

      老板叹了口气,随后摆手,笑道:“行吧,你跟我来拿奖品。哎哟啊,我这肉疼哎,哈哈…”

      纪往跟着过去,只见老板走进最里面的一台展柜后面。

      “哎?!不对啊,这怎么回事?”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趴在柜面上找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不应该啊,我看看啊……”

      纪往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外侧,等着老板的下半场表演。

      老板装作慌乱的模样,叫女业务员,“哎,小雅,你过来,我们那个一等奖的无事牌你放哪里了啊?”

      “不就在盒子里放着嘛。”女业务员走过来,自信地指了指展柜内侧的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哎?不对啊,怎么没有啊?”

      “我问你你问我啊?”老板没好气地白了小雅一大眼,然后给纪往赔了个笑脸,“小伙子你等一下啊。”

      “好。”纪往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只见女业务员回想了一下,然后大力地拍着玻璃,恍然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昨天有个客人抽奖没抽中,又喜欢那块玉,就直接买了。”

      “啧…”老板板起脸来,大声地指责道:“你怎么做生意的,做奖品的东西怎么能卖呢,这下怎么办吧?!”

      “对不起啊。”女业务员满怀愧疚地看了纪往一眼,怯怯地开口道:“都怪我,我忘了。”

      “没关系。”纪往语气平平,很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还有同等价位的首饰吗,或者给我换成二等奖也行,我能接受。”

      “这…”女业务员有些为难地回道:“同等价位的只有那一块儿。”

      “那就换二等奖吧。”纪往顺理成章这么说。

      “那怎么行?”老板反应很大,义正言辞地反对道:“小伙子,不能这么干啊。我这是十几年的老店,该怎么么样就怎么样绝不糊弄。你在我店里抽中了三万八点的奖牌,就该拿三万八的东西,换成二等奖不成我占你便宜了吗,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脸往哪搁?”

      纪往点头表示理解,“那怎么办?”

      老板挠了挠下巴,眯起眼睛,对纪往笑笑,“要不…你选个别的,比如右边那个三万九千九,或者左边那个四万二的,我把三万八给你抹了,你补个差价就行,怎么样?”

      老板说得恳切极了,纪往却只想笑,这骗术真的很拙劣。

      “呃…我不太喜欢那些。”纪往摇摇头,很失落地说道:“要不算了吧,我不要了。”

      说完,纪往抓紧包带转身,预备要走。

      女业务员赶忙拦下他,很可惜地劝着,“别啊弟弟,你中的可是一等奖啊,三万八呢,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啊。你要是不喜欢这些,我们再看看别的,你随便选,就补个小差价就行。机会难得,你出了门,这三万□□就白搭喽。”

      “是啊,是啊。”老板从展柜后面走出来,笑得很急切,也劝着,“小伙子,你年轻不知道玉这东西保值的,你选一个送人也有面,自己戴够了,还能转手卖了,三万八怎么都不亏的。我店里的玉料整个岛上都找不到第二家,你好好考虑考虑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语重心长,跟自己丢了三万八似的。

      “是么…”纪往抿着嘴,有点犹豫不决地问道:“那…好像买个戴戴也不错。”

      “是啊,是啊。”女业务员朝老板丢了个下巴。

      老板马上做出邀请的手势,把纪往带去另一个展柜,“当然不错啦,小伙子你看,这边还有好多,还有金包玉,你慢慢挑,哪一款都行。我再给你打个折,绝对物超所值。”

      纪往一副被说服的模样,指了指右下角一块灰绿色的玉镯,“这个拿出来我看看,行吗?”

      “行啊。”老板说着,迫不及待拿出来递给纪往,“这镯子可是我店里成色最好的了,正宗的蓝田玉啊,别的店里都卖七八万,我这只要四万九。”

      纪往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评价道:“还挺好看的。”

      “是吧。”女业务员打配合,“弟弟,你眼光真好,这镯子送家里的长辈最合适了,老一辈的人啊都喜欢穿金戴玉。”

      纪往问老板:“这个我买的话,要多少钱?”

      老板相当为难地抓了抓眉毛,从柜台下面翻出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敲了一分钟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最低最低价,九千七。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最低价了,小伙子,我这里外里折了四万呢,这个镯子算是我的心头肉了,一直压在店里当招牌,没舍得出。”

      “这样啊…”纪往试着讨价还价道,“能不能再便宜点,九千行吗,我刚毕业,还没工作呢,太贵了买不起的。”

      老板眉毛一挑,眼里满是惊喜,嘴上却不依不饶地抱怨道:“嘶,你这,我…唉,算我倒霉,哎呀,还好你这样的生意我只做一回,不然早赔到跳楼了。”

      纪往笑笑,“谢谢老板了。”

      老板苦笑地摆摆手,示意女业务员去前台。

      很快,女业务员拿着收款码走过来,笑着恭喜道:“弟弟,你运气真好啊,这镯子换谁都不可能这个价拿的。”

      纪往笑着打开手机,扫码,输入金额,可在要按密码时,他忽的停了下来,冷眼看着老板。

      老板脸上的笑容一僵,眼里那股得逞劲儿还没散去,有些不自然地和纪往对视,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老板仍旧装模作样,“忘了密码了吗?”

      纪往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眼神褪去装出来的懵懂和单纯,取而代之的是看穿一切后的鄙夷和厌恶。

      女业务员赔笑,“没事,慢慢想,正好,我给你包装一下,你是要送妈妈还是送姥姥奶奶啊?”

      “都不。”纪往干脆地说完,嗤笑一声,又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55条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规定,增加赔偿的金额为消费者购买商品的价格或者接受服务费用的3倍。一旦我现在输入密码,只需要拨打12315或者联系市场监管部门,有必要还可以想法院提起诉讼,你就要在不久后退还我九千元,并赔偿我两万七千元。如果是这样,你还希望我输入密码吗?”

      老板和女业务员闻言,面色一惊。

      “你…”女业务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满是戒备地看着纪往。

      老板眼漏凶光地扯了下嘴角,有些威胁意味地问纪往:“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纪往心跳很快,他没什么正面冲突的经验,壮着胆子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欺诈,我维权。”

      “呵,草…”到这儿,老板彻底不装了,痞里痞气地抓了抓额前的头发,顶着腮,睨着纪往,“妈的,还以为钓了个白痴,没想到是个刺头啊。合着你早看出来了,在这逗我玩呢?”

      “也不是。”纪往短暂地看了女业务员一眼,又对老板不客气地说道:“《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草你妈的!懂法是吧。”老板朝纪往衣服上啐了口唾沫,怒火中烧地瞪着他,怒骂道:“行,我不动你,你赶紧给我滚!今儿就当老子白玩!!!”

      说完,老板指着女业务员破口大骂道:“妈的,你这个贱人从哪找的人,找死是不是?!”

      女业务员被老板吼得猛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后退到墙边,苍白地解释道:“我不知道,我,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好像误会了。”纪往闪身,挡在女业务员前面,丝毫没走的意思,反而迎上老板赤红的双眼,愤恨地说道:“我刚刚说的故意伤害,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她。”

      “哦?”老板眯起眼睛,觉得纪往天真得有些可笑,活动活动手腕,装傻道:“我听不懂。”

      纪往被对方的无耻激怒,“你怎么可能不懂,她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吗?怎么?敢做不敢当?”

      这是人生第二次,纪往这么厉声地指责别人,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指抖得像筛子。

      “哈。”老板冷笑了一声,“敢当?我敢当,你又能怎么样?你他妈算哪根葱,多管闲事,我自己的婆娘我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轮得着你出头?”

      纪往死死地握紧拳头,很怕自己忍不住挥过去,他红着眼,字字铿锵,“你凭什么打人,你看看她身上的伤,你有想过她会多疼吗?你身为男人没有养家糊口,反而逼着自己的女人出去拉客户,你算什么男人?你以为你用拳头打得过她,你就比她强吗?错了,你就是个懦夫,人格不健全,只会用暴力威慑比你弱的女人的人渣!你他妈才不配活着,你应该去死,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男人,才会造就那么多不幸的家庭,你该死一万次!”

      纪往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他想喊,想哭,也想吐,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

      视野在摇晃,纪往看着玉石店老板那张油腻虚伪令人作呕的脸,竟慢慢地和记忆中纪常恒的脸重合。

      纪往捂住喉结,尝试着大口呼吸,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知道他要发病了。

      真是没出息透了,纪往恨自己。

      纪往闭上眼睛,过去那些混乱和焦灼的情感在身体里乱窜,他想试着蝴蝶拥抱,可刚抬起手臂,耳边突然砰的一声、

      先是玻璃哗啦啦地落地声,接着是骂骂咧咧的脏话。

      纪往再次睁开眼,看到老板撸起袖子向他走过来,他不停地呼气吸气,准备好在拳头落到身上时及时做出反击。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板并没有冲着他来,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女业务员。

      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后,女业务员哀嚎了一声。

      纪往暗骂自己大意,忘了这种男人根本没胆子对着女人之外的人动手,他条件反射地大步向前钳住老板的粗腰。

      “我劝你马上停手,这里是商场,周围全是目击证人!”

      “你他妈松开!”老板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拉扯中,纪往看到女业务员捂着小腹倒在地上,露出的后腰上新伤叠旧伤,青紫交杂,触目惊心。

      “畜生!”纪往骂道。

      “小杂种,给我松开!”

      纪往的身体状态不佳,心有余力不足,没坚持多久,被老板撕开双手。

      老板转过身,猛地推了纪往一把,无比轻蔑地指着他,说道:“我就打了,怎么着?我又不是没看过新闻。那些人打老婆比我厉害多了,不也没怎么样。法律管不了我们打自己的婆娘,你赶紧给我滚啊!你再拦着我,我报警抓你啊!”

      纪往受够了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他攥紧拳头,直直地冲着那张不知廉耻的嘴巴挥过去。

      “你去死吧!”纪往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拳。

      然而,就在拳头距离老板的脸还剩半公分的时候,老板闷哼了一声,整个上半身朝一侧的柜台甩了过去。

      “李达峰,你他妈还没滚蛋啊!”

      纪往举着拳头,原地怔了一下,随即看向出拳的人。

      只见,穿着暗红色短袖的张展晃了晃肌肉发达的手臂,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后,侧过头,看向身后。

      “飞意,这混蛋怎么弄?”

      杨飞意走进来,面色凝重地看着纪往,又看了看地上的女业务员,和旁边的碎展柜。

      “李达峰,你还真是屡教不改啊。”杨飞意的语气锋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胁力。

      李达峰扶着腰,龇牙咧嘴地站直,恶毒地瞪大眼睛,骂道:“妈的,今天真是晦气到家了。”

      “你应得的。”杨飞意站在纪往身前,正对着李达峰,沉声道:“李达峰,我没记错的话商场的管理员上个月二十八号已经通知过你,带着你店里的这堆破烂在三十号之前滚出去了吧。你怎么还在?而且还敢在店里动手,你忘了你在警察那边做的笔录和签的保证书了吗?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

      “飞意,跟他废什么话啊,关上门,我俩好好收拾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张展懒得废话,作势要冲过去。

      杨飞意抬手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大展,不…”

      话还没说完,一旁受伤的女业务员起身,不明缘由地猛扑向张展,一把推开他,发疯似的喊着:“滚开!你们要干什么?!”

      杨飞意皱起眉,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识好歹的女业务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清醒,守着这样一个男人,你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不要你管!”女业务员凶狠地大叫着,同时张开双臂胡乱挥动,挡在李达峰前面,“你们不能打他,我会拍照的,我会去报警,我找警察抓你们!”

      “妈的。”张展相当无语地白了女业务员一眼,很是嫌弃地说道:“简直智障,你挨打有瘾啊还护着他?”

      “峰哥没…没打我。”女业务员慌不择口地辩解道,“是我自己摔了,你们别多管闲事。”

      纪往倒吸一口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场景,类似的话语,纪往听过打太多次了,可每一次都还是那么失望。

      “我草。”张展气得大骂:“你他妈眼瞎吗?你看不出来他是个畜生吗?”

      杨飞意按住张展的肩膀,接过对话,他的语气明显要好很多,“你真不打算放弃他吗?你想过么,你以后会永远是这种日子,你们的孩子也会是这种日子。你不怕,你的孩子也不怕吗?”

      “我…”女业务员张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杨飞意,似乎有动摇,可很快,她固执又麻木地说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会改的,而且他是我男人啊,我以后靠他过日子,他要是倒了,我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纪往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接着把手按在碎展柜的玻璃沿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没救了,纪往想,他和她,以及张特莉、

      张展又骂了几句,之后,杨飞意好像又说了什么。

      纪往没听清,也没兴趣听下去,他大步迈开,从店里走了出来。

      没走几步,纪往开始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胸口处不停大股大股地换气,像逃命一般地沿着商场前的马路狂奔。

      纪往不知道要跑去哪儿,只知道跑,跑到尽可能远的地方。

      很久之后,纪往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先是感觉到身体很热,再之后是喉咙咸腥,肌肉酸痛,最后是心脏狂跳,耳鸣大作。

      “啊,被抓住了。”纪往红着眼望向天空,嗓子里都是血,他咳了两下,而后神经质地狂笑,“为什么,为什么逃到这里了,还能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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