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情笺》桔子金

7、第7章 橙子

　　纪往带着相机回到民宿楼，张芮正在门口帮客人办理退房手续，看到他进来，见缝插针地问：“纪往，你在后院看到豆子没？”

　　纪往摇摇头，“没有。”

　　“嘿，这小姑娘跑哪去了。”张芮把小票和小礼物递给客人，笑着送他们出门后，又折回来，“刚杨哥回来，它跟着杨哥逛了一会儿，杨哥回市里了，它应该在哪睡觉吧，我去找找。”

　　豆子毕竟是只老年犬，没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还是挺不安全的。

　　纪往担心地收拢手指，把东西捏在掌心，说道：“我跟你一起吧。”

　　“好啊。”有人帮忙，张芮当然不拒绝，何况还是纪往。

　　两人从一楼的空房间找到三楼的空房间，都没见豆子，张芮开始有点着急了。

　　“怎么回事，跑哪去了。”

　　张芮不自觉脚步加快，一边开门，一边呼喊豆子的名字。

　　“没事。”纪往跟在后面，宽慰：“可能在四楼。”

　　“嗯，应该吧。”张芮叹了一口气，“它有时候会去四楼的大阳台晒一会儿太阳，但晒不了多长时间，天热，它得回客厅喝水吹空调。”

　　到了四楼，张芮径直地走向走廊尽头，推开阳台的门，呼叫豆子。

　　阳台上做了半封闭，四周摆了一圈绿植，中央搭了个乳白色的小亭子，供房客在这边休憩闲聊。

　　张芮绕着亭子转了一圈，没见着豆子，拉着回到走廊，一间一间地查找。

　　直到最后一间房门被推开，还是不见豆子。

　　“坏了，坏了，豆子要是丢了，杨哥非疯了不可。”张芮彻底慌了，急冲冲地要下楼，“我得赶紧去楼下查监控。”

　　纪往在张芮身后，犹豫了一下，喊住她：“要不，我们再去院子附近找找吧，调监控很花时间的。”

　　张芮转过身，面色焦急，“不行啊，豆子年纪大了，视力和听力都不好，在楼外面喊它的话，它听不到，也不看清…”

　　没等张芮说话，纪往把手伸出口袋，五指摊开，粉红的掌心处静静躺着一个绑着红绳的金铃铛。

　　“可以用这个。”

　　“我去。”张芮瞪大眼睛，看了看铃铛又看了看纪往，“这铃铛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杨哥的吗？”

　　纪往错开视线，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刚刚我在后院见到你老板了，他，他把铃铛临时交给我保管。”

　　“啊？”张芮一脸不可置信，“杨哥居然肯把铃铛交给别人拿？太不可思议了。”

　　纪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其实他自己也很懵，于是选择岔开张芮的思路，“我们赶紧去找豆子吧，外面热，它年纪大了，待久了不好。”

　　“哦哦，对对。”张芮立马把注意力转移到回去，侧过身，示意纪往下楼，“走吧，你在前面摇铃铛。”

　　两人从民宿楼出来，纪往在前面，张芮在后面，快速地搜查了一遍前后院，来到民宿外面的街道上。

　　附近基本都是民宿，来往车辆不多，现下正是热的时候，外面几乎没什么行人。

　　街上一览无余，纪往和张芮沿着民宿前的马路边走边喊，两个人晒得浑身红彤彤的。

　　很幸运，刚过街道转角，就看到豆子，它正趴在一个大树荫下乘凉，四个厚厚的爪子平贴在地上，肥嘟嘟的下巴下面枕着一颗浑圆的橙子，昏昏欲睡的模样，尾巴因为听到铃铛声极其敷衍地晃着。

　　“我去。”

　　张芮一个健步冲到豆子面前，蹲下，捧着它的脑袋左看右看，检查有没有受伤。

　　确认没有受伤，张芮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搂着豆子的脖子，又气又骂：“小祖宗啊，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怎么跟杨哥交代啊。”

　　见豆子没事，纪往也放下心，收起铃铛，想摸摸豆子，却始终没伸出手。

　　张芮把地上的橙子捡起来，豆子也来了精神，哼了一声，站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一直被它护在肚子底下的橙子呼噜噜地朝四处翻滚，零零散散，七八颗，其中有两颗标签朝上，画着可爱的狗狗图案，最下面写着‘幸福里’三个字。

　　“哇塞，豆子，你在这是因为这些橙子啊。”张芮感叹了一声，随即摸着豆子的脑袋表扬道：“好孩子，知道咱家里的东西掉了，守在这里，是吧，真棒。”

　　原来，果园每隔两三天都会派人送一些现摘的当季水果，供民宿的住客品尝，今天不知怎的，半路掉出了几颗橙子在这边。

　　恰巧被豆子发现了，所以它这一直守在这边，等着人来捡回去。

　　拾起橙子，纪往和张芮，带着豆子回到民宿。

　　天气热，豆子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碗水，找了个空调风口的位置见周公去了。

　　张芮坚持要纪往把橙子拿回房间吃，纪往拗不过，带了四颗回去。

　　中暑的症状刚得到缓解，因为找豆子又加重了回去，纪往打开小冰箱，想找瓶冰水喝，可手指搭在冰箱门边，却忽的一定。

　　冰箱的上层一排的矿泉水中间多了两瓶荔枝饮料，是上午在商场买的，‘丽梅’的logo端正朝外。

　　纪往想也没想，打开冰箱最下层，没吃的那个椰果荔枝味的冰棍安然无恙地躺在一堆大陆常见的雪糕之中。

　　像是和替他摆放这些东西的好心人作对，纪往什么都没拿，关上冰箱，去卫生间冲了把脸，怏怏地躺在床上。

　　“铃铛啊。”

　　纪往记得杨飞意抬了一下右脚，铃铛响了一声，他也跟着笑了一下，说道：“因为豆子年纪大了看不清又听不清，但是又贼粘人，我走到哪它非跟到哪，跟不到还生气。没办法啊，我就把它小时候项圈上的铃铛戴在脚上，它听到铃铛就知道我回来了，在哪个房间里忙呢，好来找我。”

　　纪往点点头，没说话。

　　杨飞意好像有很多话，把相机递还回来，眉头翘着，距离很近地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家豆子？”

　　纪往不想回答是，“没有，我只是好奇。”

　　“是么。”杨飞意显然没信，弯腰摘下铃铛，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试，我家豆子对这个铃铛声可敏感了，特好玩。”

　　“不用。”纪往不想让豆子离自己这种人太近。

　　然而，杨飞意这人性格好得过分，竟直接拉起他的手，一脸坏笑地把铃铛放在掌心，“试试又不花钱。”

　　纪往有点生气他的举动，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带着三两分赌气的成分，反问道：“你这么放心，不怕我对豆子不好吗？”

　　“不可能。”杨飞意答得干脆极了，黑而亮的眼睛无比直白地看着他，里面有些内容晦涩难懂。

　　纪往读不懂，也不想懂，准备态度强势地把铃铛还回去，杨飞意却早他一步开口，说市里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他，脚底抹油走掉了。

　　金质的铃铛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红绳绕着指根，像个抓手，也像个触手。

　　纪往收紧掌心，将拳头搭在床边，叮铃一声，松开手，铃铛似是一个小心脏，随着流经他手背的血液砰砰作响。

　　水蓝的天空由明转暗，晚霞沉积在海边，民宿院子的灯陆续亮起。

　　纪往站在阳台看了会儿海，身后传来敲门声。

　　开门，杨飞意单手插兜地站在门口，走廊的灯落在他一半的脸上。

　　“还以为你不在。”

　　杨飞意脸上自信的表情可不像是觉得他不在的样子，他朝楼梯那边吹了声口哨，豆子啪嗒啪嗒地走过来。

　　“听张芮说你下午帮她一起找豆子，谢谢你啊。别看着这小姑娘一把年纪了，贪玩的时候身边没个人真不行。”

　　纪往沉默地收下谢意，看了一眼豆子，随后把一直握在掌心的铃铛递给杨飞意。

　　“这个还你。”

　　杨飞意看到铃铛，嘴角扬起，用很朋友间的那种口吻，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纪往摇摇头，“不好玩，豆子没有因为铃铛赶回来，所以这个，应该只有你拿着才有效果。”

　　“哦？”杨飞意短暂地蹙了一下眉，找出关键点，“你是不是没戴在脚上？”

　　“……”

　　纪往无言，他确实没戴在脚上，毕竟这算是杨飞意的私人物品，他们才见过两三面，说是萍水相逢都勉强，又怎么适合贴身戴上。

　　“那也还给你。”纪往很坚持，把掌心又往前挪了几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交给信任的人保管吧，我不适合。”

　　杨飞意不接，定定地看着纪往，眼睛黑漆漆的，似有某种穿透力。

　　纪往也看着他，面无表情，眼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好像在暗中较劲。

　　没过几秒，杨飞意移开视线，捏起纪往掌心的铃铛，淡淡地说道：“好吧。”

　　终于把心头大患解决，纪往暗自松了一口气，自觉两人间没什么话要说了，准备转身回房间。

　　杨飞意却又在这时牵起话头，“对了，晚饭你要不要在大厨房吃，我们一起。说来咱俩也算是有缘分，能在那么大的市里遇到，一起吃个饭，相互认识一下呗。”

　　纪往不想，一是跟杨飞意的关系还没到同桌吃饭的程度，二是，杨飞意这个人身上有着他无法抗拒的亲昵感，他不想把这份感觉加深，没必要。

　　“不用。”纪往语调平平，“我喜欢在房间里吃。”

　　杨飞意点点头，有些失落的模样，“好吧，那我自己下去吃饭喽。”

　　“嗯，再见。”

　　纪往转身，刚走了两步，目光很不凑巧地落在沙发边的桌子上，那一堆宠物肉干实在扎眼。

　　“等一下。”纪往不得已叫住杨飞意。

　　而杨飞意压根没动脚，和豆子原地站着。

　　“怎么了吗？”杨飞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角眉梢带着窃窃的笑意，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这个…”纪往低着头，刻意不看杨飞意，“不知道豆子喜不喜欢，你，你喂给它吧。”

　　杨飞意很轻地笑了一声，接过肉干，然后半蹲下来，摸着豆子的脑袋，一半炫耀一半调侃道：“豆子，你看这个纪往哥哥多喜欢你啊，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杨飞意特意在‘喜欢’二字上加了重音，纪往只觉脸颊发烫，毕竟下午他明确表示过不喜欢豆子。

　　“你赶紧下楼吃饭吧。”纪往说完转身，脚步急切。

　　杨飞意又打断他的脚步，“既然喜欢，为什么装作不喜欢啊？”

　　这话没有宾语，很有歧义，纪往脚步僵住，定在原地。

　　“你好内向啊。”杨飞意直起身，因为压抑着笑意，尾声虚扬，“不过，挺可爱的。”

　　很欠扁的话，纪往觉得生气，但偏偏无可奈何，逃命似的冲进房间里，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