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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海鲜烩饭 ...

  •   晚饭是海鲜烩饭、清炒时蔬和什锦玉米粥,以及两碟民宿自己腌制的泡椒萝卜和糖蒜。

      意外的可口,纪往不是那种食欲很好的人,平时在学校一份米饭总要剩一半,今天竟然吃得几乎见碗底。

      过了七点,纪往到楼下大厨房送餐具。

      这个时间人不太多,多是些年轻面孔,两三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岛上的风土人情。

      纪往走到窗口前,把碗盘按照指示牌分好类,放入水槽。

      年轻的厨师正在案前切菜,掌勺的大师傅上完菜,好巧不巧,在回灶台的路上和纪往面对面遇到。

      纪往遵照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颔首,礼貌微笑。

      可怎料,对方并没有回以同样浅淡的社交动作,反而脚步一转,挡在面前。

      “哎?”洪满力扶了一下厨师帽,两眼放光地看着纪往,“之前没见过你啊,才来住的吧?”

      意料之外的搭讪,纪往停下脚步,很客气地回:“嗯。”

      “哎呀。”洪满力视线像扫描仪一样,盯着纪往从头看到脚,不住地摇头,感叹道:“长的真好看啊,看着也没多大,刚大学毕业吧。”

      洪满力五十岁出头,身材精瘦,长着一张大众脸,性格大咧咧的,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音。

      “嗯。”纪往点头,“今年刚毕业。”

      “啧,啧,真好啊。”洪满力喜欢纪往身上的那股学生气,看他跟看自己家孩子似的,亲切地笑笑,“来我们这玩啊,跟朋友一起吗?你们住几号房?”

      “我一个人来的。”纪往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孤僻,多加了一句,“朋友都着急入职,住206房间。”

      “206?”洪满力张大眼睛,“哦,那你就是那个一下订三十天的客人,我记得好像叫纪往,纪往,是吧?”

      “是的。”纪往没想到厨师会知道他的名字。

      “张芮跟我说的。”洪满力憨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小姑娘昨晚上咋咋呼呼地说店里来了个大帅哥,比电视剧里的帅哥还帅,而且要住三十天,高兴得拉着我转圈。我当时快下班了,困得不行,以为她看电视剧看魔怔了,没想到你真这么帅啊。”

      “……没有。”纪往有点尴尬,他不太受得住这样的夸奖。

      洪满力越看纪往越喜欢,忍不住多说几句,“来我们这里感觉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吧?吃的还喜欢吗?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做给你吃啊。”

      “很习惯。”纪往能感觉得出来洪满力对他的喜欢,报以同样的善意,称赞道:“饭也很好吃,尤其是今晚上的烩饭,很鲜香。”

      “那就好。”洪满力笑笑,随后愣了一下,“烩饭?”

      “嗯。”纪往相当喜欢,补充道:“配着泡菜萝卜特别吃。”

      “哎呦喂,这个不巧了。”洪满力抓了抓厨师帽的帽檐,哭笑不得地解释道:“虽然我做的烩饭也好吃,但今晚这个还真不是我做的,是我们老板做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抢我马勺,吵着露一手。”

      “你们老板?”纪往不自觉地喉结滚动,“那不就是杨飞意?”

      “对,就是他。”洪满力没想到纪往知道杨飞意的名字,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就是那臭小子,下午抽了风的要换菜单,晚上又急匆匆地回来做了饭,做了还不吃,着急忙慌地又回市里忙去了。”

      纪往脑袋里浆糊一样滞住,耳边莫名地回响起杨飞意漫不经心的晚饭邀请。

      “那小子从小就吃我做的饭,厨艺也得了我几分真传。”洪满力打开话匣子收不住,熟络地说着,“他忙,会的菜不多,唯独烩饭最拿得出手,所以时不时会做来给客人吃。你喜欢吃就好,下回我也做个烩饭,你尝尝,味道也一顶一的好。”

      纪往笑笑,心不在焉,“嗯。”

      有桌客人吃完饭,洪满力眼里看不得活,想去收拾碗盘。

      “那什么,我叫洪满力,满满的力气的满力。”洪满力说完,乐呵呵地举起手臂,比了个颠锅的动作,说道:“你喊我洪师傅就行。之后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过来厨房这边,喊一声‘洪师傅,我要吃什么什么’,我就给你做哈。”

      纪往笑着点点头,“好,以后就麻烦了。”

      “嗐,不麻烦。”洪满力摆摆手,一边说,一边朝右手边的桌子走去,“应该的。”

      纪往心里乱糟糟的,出了大厨房,一时不知道该去哪。

      张芮不在大客厅,豆子也不在,纪往靠在高高的原木桌前走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对话声,声音忽近忽远。

      “芳姨,剩下那两筐我来,你小心腰伤复发了!”

      是张芮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应该是在搬什么东西。

      纪往条件反射地想出去帮忙,刚要到门口,张芮又开口,“你说杨哥咋想一出是一出,这餐单都用了多少年了,说换就换,还今天就实行。这一堆菜啊肉啊的,不加点紧冷藏起来,肯定要坏。唉,你看这牛肉多新鲜呀,今天不做太可惜了。”

      纪往停下脚步。

      “嗐,你还不了解飞意嘛。”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先是笑了一声,随后又道:“孩子气得很,想什么就做什么,一点等不了。”

      “真是的,哪里像是二十五的人,简直跟五岁小孩似的。”张芮的声音飘远,又说了句什么,之后声音渐近,“行吧,一会儿展哥过来送行李。”

      “行。”老姨歇了两口气,开口:“我去把一楼的空房间收拾一下。”

      “好。”张芮还在喘,听起来累得不轻,“你赶紧去吧,这边有我足够了。”

      纪往转身,飞快地走向楼梯。

      房间的灯关着,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四周,也让纪往能够很安全地藏起自己。

      有关杨飞意的一切混乱和不解被关在门外,纪往坐在桌前,手臂交叉拍着肩膀,不断地深呼吸。

      很久之后,纪往起身,从背包里翻出电话卡,插进手机。

      漆黑的屏幕先是中央亮起字母,再接着整个界面被惨白的光亮点燃,枪弹一般的消息提示齐刷刷地射进眼睛。

      纪往本能地闭上眼睛,融入黑暗,心脏在紧张地抽搐,牵扯得后背汗毛战栗。

      呼—吸—呼—吸……

      纪往张大嘴巴,确保喉咙完全撑开,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地滑入鬓角。

      “没事的,纪往,没事的。”纪往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不会很久的,只是一个电话而已,挂掉电话吃药,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没事的……”

      终于能够勉强控制躯体,纪往张开眼睛,发抖的手指点了好几次才对准张特莉的头像。

      “纪往!你在哪?!!!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张特莉惊悚的声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扩散,演化为无数个锋利的抓手,想要攫住纪往的喉咙,“你马上给我回来!你不想要离开我,你是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你欠我的!你马上回来!你不要想跟你爸一样,你不要想丢下我!”

      “药…药,吃药……”

      溺水般的窒息铺天盖地,纪往在桌子上费力地摸索,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拧开药瓶,颤巍巍地把药倒进嘴里,纪往用力地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可惜都不成功,他赶忙从小冰箱里翻水,随便开了一瓶什么,大股大股地灌进喉咙里。

      视线受限,其他的感官感受放大,药效开始发作,心脏在狂跳后又被一股钝重的力量压制,血液急缓错乱,四肢逐渐轻飘飘的。

      纪往按下通话键,数不清的嘟声后,张特莉接了。

      “纪往啊,怎么这时候来电话了。”张特莉刻意压低着声音,“你等我一下。”

      纪往没说话,电话那头有谈笑声和脚步声。

      半分钟后,张特莉开口了。

      “你怎么才回电话,死哪去了,出去玩疯了是吧?”张特莉的语气不怎么狠毒,只是生气和不满,“忘了有我这么个妈了是吧,真是的,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你在哪旅游呢?”

      纪往张张嘴,没勇气说真话,也没力气说假话。

      “妈的,问你话呢!”张特莉拔高了音量,“聋了啊?!打电话不说话,干嘛啊?!有病!”

      纪往擦了擦脸颊上的水渍和泪痕,沙哑地回道:“没有,在厦门这边,信号不好。”

      “哼!”张特莉的恨意隐隐浮现,“就知道自己快活,我养你是给我养老的,你倒好,有时间出去野,不回家。”

      纪往闭上眼睛,恳求时间能快点流逝。

      “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张特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跟你爸在外边吃饭呢,是他银行的老同事,也是他之前的上司。你的工作就是托他安排的,在咱们市里最大的律所。本来人家最近要求研究生的,但你爸和他关系不错,私下里也没少送东西,所以才勉强让你进去的。你回来之后,可得争点气,别让人看轻了。”

      纪往在心里回道:“我不会回去,也不会去的,因为我要去死了。”

      “律所离我医院不远,以后咱娘俩上下班还能一起。”张特莉说到这里,语调轻快了一些,看来是很满意她构想的未来,“等你工作稳定了,我和你爸再给你物色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哎,到那时,我也算完成任务了。纪往,你爸虽然脾气差点,有时候会想些有的没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关心咱们娘俩的,你看你这工作不就挺好的嘛。你别对他有意见,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你得孝顺他。”

      “快一点。”纪往缩在椅子上,神经质地喃喃急语,“快一点啊,再快一点……”

      “对了。”张特莉鬼气森森地笑了一声,而后洋洋得意地说道:“你爸今天还给我买了条丝巾,他说了跟那个女人彻底断了。哈,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外面那些都是过眼云烟。坏日子终于到头了,现在就等你回来,咱们一家团圆啦。”

      纪往想笑,这话听过太多次了,可张特莉每回都像第一次说的是时候那样天真和不切实际。

      “好啦。不说了,我还得回去吃饭呢,你早点回来。”

      “……嗯。”纪往强迫自己出声。

      挂了电话,纪往如同被截断线的木偶,重重地落在桌子上,彻底失去思考和行动能力。

      意识在药物作用下朦胧不清,身体如同虚壳,倒悬在一片黏着的感官中。

      冷,后背上的汗水在吹风口下蒸发,纪往不住地发抖,想起身关空调,可连动手指都做不到。

      甜的,嘴巴里的苦涩感淡去,剩下很浅很浅的果香味,哪里弄到的,纪往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忆起缘由。

      疼,腿部和胸口处有酸痛感,是那种微弱的痛,找不到伤口的痛,怎么也赶不走的痛。

      叮铃,叮铃,叮铃……

      怎么可能,是幻听吧,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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