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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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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锋见到季文瑜的时候,惊讶于他的焦躁和走神。
“怎么了?”他问,以为儿子在为他的事忧心,不由得高兴起来,“这件事闹得太大,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季文瑜说,“你最近怎样?”
“就那样。”季锋说,“已经把新闻热点转移了。方昭真以为他能控制所有媒体吗?过几个月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社交媒体上还是很有讨论度。”季文瑜说,“你为什么不出来澄清?”
“澄清什么?”季锋说,“我已经让你弟弟出国躲一阵子。他办这些事时早就是个成年人了,那些事都是他的个人行为,谁也拿不出我知情的证据。”
季文瑜忽然想起方昭在岛上说过的话,于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发个声明,就说这事是在你的授意之下做的,为了方便做情报工作?”
季锋拿茶杯的手顿了一顿,说:“我还是不牵扯进去的好。”
季文瑜说:“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你儿子身上的污点洗干净,不然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季锋抬头看了他一眼。季文瑜在他面前提到季文琰从来都用“你儿子”代替,就好像他自己不是季锋的儿子一样。
小小的包厢里冷场了几分钟。窗外灯火辉煌,季文瑜望着窗下来来往往的人流,仿佛有些心神不定。
季锋忽然说:“你不是不喜欢政治吗?谁给你出的主意?”
季文瑜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季锋逼视着他,问:“你最近是不是见过方昭?”
季文瑜停顿了片刻,回答:“我问过他这件事。他承认是他干的,但说这件事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因为你随时可以说你儿子做的事是在你授意下做的,是出于某种正当的目的。战时双方都在对敌国努力进行渗透,理由太好找了。最近你们把方昭逼得太紧,他必须反攻才有喘息的机会,并不是真的想毁掉你的政治生涯。”
季锋冷笑道:“毁掉我?没那么容易!”
两三天以后季文瑜在手机上看到消息,他父亲终于接受了记者采访,并说沉默这么久是因为当年的行为确实不太合法。战前美洲联邦冻结了亚洲联邦在国内的所有投资,给国家财政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战时有段时间美洲联邦内部政局十分混乱,经济壁垒有所松动,领导层就想乘机把被冻结的资产转移一部分回来。季锋的儿子季文琰一直与战时保持中立的欧洲联邦有商业往来,为保密起见就直接动用了他的私人账户,这就是目前沸沸扬扬的“秘书长之子战时通敌”的起因。
“让国有资产通过领导人亲属私人账户转移并不合法。”季锋在新闻视频里诚恳地说,“但请大家谅解,当时情况特殊,如果使用正常的渠道,很有可能被敌国发现,那会给国有资产造成很大的损失。我做了非法的事,对舆论的批评我全部接受,但如果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为了保护国家利益,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新闻下面的评论果然风向一转。这届领导层带领国家苦苦熬到战争胜利,颇得民心,大部分人打心底不愿相信他们中间有个人选择了暗中通敌。这时终于有了个说得通的解释,于是为季锋辩解的声音立即占据了上风。
季文瑜关掉手机屏幕。父亲毕竟还是听了他的劝告。方昭说的对,这不过是上层交锋中偶然泛起的浪花,轻易就可以平息。
他对父亲原本没什么感情,看到舆论战告一段落,也就把这件事丢到一边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烦心。
他把手机扔到桌面上,目光被桌面上插着的一瓶花吸引了过去。
方昭果然天天送花来。总算顾及到他的感受,花都是匿名送来的,也没再送含义十分清楚的玫瑰,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百合石竹之类。起初同事们好奇,问他是谁送的,他都是含糊过去。后来渐渐也没人问了,只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异样起来,对他说话也换了毕恭毕敬的语气。
他知道那天方昭捧着红玫瑰从车里钻出来等他那一幕还是被人看见了。
他不敢拒绝这些花,因为太了解方昭的脾气,被拒绝了只会换成别的追求方式,没准更加不顾后果。
他正盯着那束桔梗头疼,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赵新雨,财政部长赵寒清的女儿。她在经济学院,和季文瑜所在的社会学院经常共同举办社团活动,季文瑜记得这个活跃的女孩子,但是没有给她上过课,两人平时也没有接触。
他一看到这个学生,立刻记起方昭曾要他鼓励她进入军队。从岛上回来发生了太多事,如果她不是自己跑来,他已把当时的谈话忘到脑后了。
他问:“有什么事吗?”
扎着马尾的omega少女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注意力被插在季文瑜桌上的桔梗吸引了。
“真好看!”她羡慕地说,“还没有人送过我花呢。”
这孩子倒是不认生,季文瑜想着,一边打量这个女学生。她比一般的omega更瘦小些,也称不上漂亮,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纤细的身材仿佛无法容纳过剩的精力,总是动来动去,抢着要说话,像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她现在就在叽叽喳喳地说:“季教授,您知道桔梗代表的含义吗?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送您花的人很浪漫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文瑜按按太阳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让她坐下,问:“你们今天没课吗?”
“有,我逃课了。”赵新雨大大方方地说,“我现在发现了,成为一个经济学家并不是我的理想,我不该让妈妈决定我的人生。我马上就要开始实习了,您能不能帮帮我,安排我到军队去?”
季文瑜挥手让办公室配备的服务机器人给她倒上一杯水,问:“你为什么想去军队?”
“因为从来没有Omega在军队里干出过一番事业!”赵新雨扔下杯子嚷道,“因为alpha沙文主义的欺骗和压迫,我们这个性别在人类历史上一直被剥夺了保家卫国的权利!方司令证明了beta的军事才能不比alpha差,我们omega难道不该证明自己吗?对美洲联邦的战争虽然结束了,对性别歧视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这个战场上战斗到最后一刻了!”
季文瑜被她的天真逗笑了。
“为打破性别歧视而奋斗当然是个了不起的目标。”他说,“不过,要达到这个目标不是非要参军不可。你了解军队生活吗?知道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吗?”
“我已经参加了一个月的军事化训练!”赵新雨说,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我在所有的训练科目里都名列前茅!教官说了,我会是个很优秀的军人!”
“好吧。”季文瑜微笑着说,“你可以在实习期进一步了解军队,到时再做决定。不过,”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并不是你们学院的指导老师啊。”
赵新雨进门以来第一次显得有点犹豫。季文瑜注意到她又偷偷瞄了一眼那束桔梗。
“有人说——嗯——您跟方司令关系很好。”她有点害羞地说,“我要是去找我们学院的指导老师,肯定会传到我妈耳朵里,她绝对不会让我去的。您跟方司令说说行吗?您会帮我的吧?”
季文瑜又按了按太阳穴。
“我会抽时间跟方司令谈谈。”他说,“现在快回去上课吧,军队只要成绩出色的学生。”
好不容易送走了聒噪的女孩,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季文瑜朝后仰在椅背上,在午后的阳光里闭上眼睛。
他得联系方昭,把赵新雨的事告诉对方。然而现在连给方昭发条信息对他都是极大的压力。他无法承受对方志在必得的追求,于是本能地想要逃避。但他答应过方昭要想办法让赵新雨进入军队,现在她自己找上门来,总得告诉方昭一声。
他再想躲着方昭,也不由自主地想为对方的前途尽力。方昭的野心、城府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动力,确实让他害怕,但他必须承认,即使在两人关系十分微妙的现在,方昭依然让他打心底里感到骄傲。他渴望方昭成功甚于任何事。
他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片刻,然后放下。
马上要上课了,放学再说吧。
他再次叹气,拿起课本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