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花》潇潇春酒

21、刹车

　　苏洛开车的姿势——手臂曲度、肩颈放松度符合非紧张状态驾驶模型。
　　车内气味——微弱的茉莉香氛，与苏洛发梢的淡香一致，无刺激性气味干扰。
　　空间距离——副驾驶座椅角度调整至默认位置，与驾驶座距离为安全社交距离最小值，43cm。
　　这些数据流无声地淌过，填补着她因主动接受这个“无效社交”而短暂出现的逻辑空白区。
　　然而，当苏洛偶尔侧头瞥一眼后视镜时，那转瞬即逝的目光扫过莫疏的侧脸，芯片记录到一次微弱但清晰的心率波动：+8 bpm。
　　“研究所那边……出差任务很重？”
　　苏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恰到好处的随意，仿佛只是闲聊。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标准三级保密项目，核心数据建模阶段。预计耗时72小时有效工作时。”
　　莫疏的回答精准得像一份报告。
　　但末尾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需要现场调试设备兼容性。”
　　这已经超出了纯粹回答问题的范畴，带上了些许解释的意味。
　　苏洛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听起来很关键。那……注意休息？”
　　她再次用了那个词，目光快速扫过莫疏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
　　“毕竟数据重要，人也重要。”
　　芯片发出警告
　　【警告：输入语义模糊。“人重要”指代不明。主体生理参数出现微小波动：皮肤电导率上升5%，呼吸频率不规则增快1.2次/分钟。】
　　【建议：要求澄清或忽略此非逻辑性表达。】
　　莫疏又一次忽略芯片的警告和建议。
　　“效率最大化需要维持基础生理指标稳定。我会按计划进行能量补充与休眠。”
　　莫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点点。她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堵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芯片的高速运转通道里形成了一小团凝滞的雾气。
　　可能是违背芯片而产生的反应。
　　苏洛点点头，没再追问。
　　车子驶上高架，车流开始变得密集。她专注于驾驶，偶尔低声咒骂一句前方不守规矩的车辆。
　　莫疏则安静地坐着，芯片持续记录着苏洛驾驶时的反应速度、决策模式
　　她认为，符合优秀驾驶员标准。
　　这感觉很陌生，又莫名地……吸引人。
　　突然，前方一辆车毫无预兆地急刹！苏洛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猛打方向同时大力踩下刹车！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甩向右后方。
　　莫疏的头猛地撞在头枕上，眼前瞬间一花。
　　芯片再次警告。
　　【警告！严重外部冲击！检测到加速度过载！】
　　【评估：低等级碰撞风险】
　　【建议……】
　　莫疏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了芯片的应激反应，选择纯粹用□□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剧烈的眩晕和胃部的翻腾感让她瞬间脸色煞白，手紧紧抓住了车门上方的扶手。
　　车子在距离前车不足半米处惊险停住。
　　苏洛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莫疏，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莫疏！你怎么样？撞到没有？！”
　　莫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强行稳住声线：“未发生实质性碰撞。我……没事。” 但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脸色白得像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不仅仅是惊吓，更是强行压制芯片应激反应带来的强烈不适和……一种突破束缚的虚脱感。
　　苏洛看得分明，这不是没事的样子。
　　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来，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覆上莫疏紧抓着扶手的手背，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检查她的额头和颈部：“别动，让我看看……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吓到了？还是刚才撞到头了？晕吗？想吐吗？”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莫疏浑身一僵。
　　芯片又一次警告。
　　【警告！未授权肢体接触！距离过近！】
　　【主体生理参数严重偏离基准值：心率112bpm，呼吸急促，皮肤温度显著升高！】
　　【分析接触者意图：高概率为医疗检查行为。】
　　【建议：立即拉开距离并声明个人空间需求！】
　　莫疏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苏洛的手温暖而有力，指尖带着薄茧，触碰她皮肤的地方像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眩晕感似乎被这温度驱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沿着脊椎蔓延。
　　芯片的警告像背景噪音一样遥远。她发现自己……不想动。不想拉开距离。甚至，渴望那触碰停留得更久一点。
　　“没……没撞到头。”
　　莫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气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洛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苏洛睫毛的颤动，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混合茉莉的香气。
　　“只是……有点晕。” 她诚实地补充道，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用脸颊蹭了蹭苏洛检查她额头的那只手的手心。
　　这个微小的、近乎依赖的动作让苏洛瞬间怔住。她看着莫疏，那双总是冷静理智、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迷茫？
　　就像一只在风雪中跋涉太久，终于找到暖源而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滴！滴！滴！”
　　后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拥堵的车流开始移动。
　　苏洛如梦初醒般，迅速收回手坐回驾驶座，重新系好安全带，耳尖也微微泛红。
　　“没事就好……坐稳，我们快到了。”
　　她重新发动车子，声音有些发紧，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但心跳却如擂鼓。
　　莫疏也缓缓坐正，重新系好被震松的安全带。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刚才被苏洛握住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
　　【“眩晕”主观报告与生理指标（前庭系统反应、眼球震颤等）不符。】
　　【检测到大量异常神经递质分泌：多巴胺、血清素、□□……浓度显著升高……】
　　【警告！情绪抑制模块受到未知干扰源压制！功能效率下降至65%！】
　　【建议：立即启动深度自检及冷静协议！】
　　莫疏默默关闭了芯片大部分的提示音和视觉警报，只保留了核心运行监控。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沉默中，却充满了无声的、剧烈涌动的暗流。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急刹，那近在咫尺的触碰，那瞬间流露的脆弱与依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两人之间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苏洛专注开车，心绪难平；莫疏凝视窗外飞逝的景物，芯片仍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由“意外”引发的、远超“无效社交”范畴的剧烈“情感数据风暴”。
　　车，继续向着高铁站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