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泽》白色雾地

3、第3章：是非对错

　　“真灵不灭吗...?”墨昱站在剑道道主办公室前，那久久闭锁的门上，仇千玦的出勤表一如保持在闭关的状态。

　　他用仙气轻触门扉，咔哒一声，两扇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屋内方寸之间一如仇千玦冷峻的风格，陈设都是暗黑色而极其简单的，墙上满是被剑气蚀刻下的深浅不一的划痕。

　　屋内既没有天机司内的小天地，也没有墨昱屋内温馨而繁复但能让他开心的小摆件门，他都不知道这样的屋子是怎么一坐坐一天的。

　　制式的天庭徽章之下，有的只有一张硬石桌、一把石椅、还有一方柔软的云朵沙发躺椅。墨昱素手一挥，各种各样的装饰摆件、壁龛地毯、绿植玩偶从袍袖中涌出，屋内霎时便完全换了风格，柔软的灯光打在浅黄色的墙纸上，把整个屋内照得分明。

　　“每次练完也不给我剩一点，还要我再带来。”每次仇千玦练剑时都会故意将他带来的这些装饰们打散湮灭，第二天再来时剩下的就又只有他旁边的那方云朵，带着保护罩被剑气推的上下浮动。

　　之后他便习惯了来的时候再把装饰们放出来，走的时候再一把收走，或许他也很享受一收一放之间仇千玦满脸黑线的样子。

　　“半月有余，第三世的炼心便要开始了”墨昱站在石桌前，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说道。“你究竟在记挂什么呢，仇千玦？”在他的细细翻阅和检查下，前两世的经历就像一个普通的凡人，白纸般度过了平凡的一生，既无波折，更无法称得上是炼心。

　　仇千玦不是住在深山老林就是当道士修道去了，天道凝聚的桃花和天降都被他关门挡在了外面，直到天道最后也无能为力，不知道是不是在攒一个大的。

　　“三世之内”，这短短不过三百年的三世平生素世的轮回，改变一个人太简单了，但改变一个拥有永恒岁月的仙来说，却又太难了。唯有重走修仙一道，才能延长这三世时间，但是前两世仇千玦多次拒绝了天道将他引上修仙一道的机缘，墨昱也不知道仇千玦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坐在冰冷的石椅上，直直地望着仇千玦数千年如一日望着的前方。另一端的墙上挂着数万岁月前两人成仙证道路上用的剑，想当年还是仇千玦送给他的，这把剑曾经带着他们在凶兽浪潮中冲出重围，也见证了他们的流离和浴血。

　　最后就这样，一把普普通通的炼了又炼的剑，一直陪伴着墨昱走完了漫漫仙途。

　　而证道后仇千玦却借着再次祭炼给它升个级的缘由，从他这里一把抢走，后来就算他催了又催却再也没还给他。自从被墨昱从虚空里找到了好几次，仇千玦就演都不演了，直接把两人的剑挂在了对面的墙上，美其名曰吸收剑意，就再也不让他拿回去了。

　　墨昱摩挲着锐利的剑体，两把剑感受到了他的神魂，不断地发出铮铮的声音。“你们也觉得我应该去吗？”

　　他取下被层层仙阵笼罩的两把剑，多层密钥和密码在他的面前被摧枯拉朽般一瞬间破解。墨昱心想“不是你的生辰就是我的生辰，多试几次就出来了，还明目张胆的放在这以为我拿不走，我是不想拿好不好。”

　　两把剑在他的手中传递出亲昵的意识，让他不由得想起成仙之前的岁月。

　　成仙就像是一道坎，坎的这一边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万类霜天竞争那一线成仙的机会。坎的另一边则是成仙之后的漫长岁月，在仙庭中修持己身，最后在经过漫长的闭关岁月后最终证道成为仙尊。

　　成仙前的日子似乎变得格外慢，但仙庭的岁月则更为悠久。成仙前那几千上万年的岁月虽然只占了他无尽寿命中的短短一瞬，现在的一闭久关就是数万年十万年以计。但那些力竭和浴血的岁月，如今却似乎成了他漫长仙路的大半生，也成为了他唯一值得的记忆和怀念的时间。

　　他想起在凶兽潮中两人背对背执剑，在漆黑无光的深渊里并肩前行，在那仙阙楼台和林立宗门间比斗。仙庭安逸而和平的岁月不由得让那些往昔的记忆迅速拉长，逐渐变成时间长河旁的小小的一个沙砾，最后被卷进岁月中消失不见。

　　而他却永远记得，梦是最长久也是最短暂的。在梦里，那平淡无奇的岁月，和那往日心惊肉跳的奇崛，都在他的大梦里一遍一遍地重复。

　　在那梦中，他不再是拥有无尽法力的仙尊，而是那寒冷彻骨雪夜中互相依偎的其中一人。

　　仙庭典籍和习惯无不在告诉他，在成仙之后本应断绝俗念，与往日的红尘纷纷做个了断。如此才能成就仙人心性，成为那不漏不缺、万法不侵的仙人神魂。否则在那对凡人九死一生而对无漏仙人最简单的炼心劫中，便一如那凡人般蹉跎，最终落得羽化的，结局。

　　于是他便猛地摔倒在炼心劫前，修为再不得存进，曾经仙庭被传的甚嚣尘上的修炼天才，最后也躲进了小小的屋子里，最终隐入了漫漫的洪流中。

　　他知道炼心劫对于他来说九死一生，只有与那往日种种彻底切割方可安稳通过。但他宁愿做一个背负着沉重记忆的仙尊，也不愿斩断那最后的羁绊，去追求那更高层次的境界。

　　“这次就让我做你的剑”

　　他将两把剑悉数收进神魂识海中，和那一对玉玦一同环绕着他的神魂，这……也是在炼心劫中他唯能携带之物了。

　　墨昱神念一动，将梦道办公室门口的出勤表上自己的状态切换为闭关。仙庭运转与变化之间，随着他的动作，梦道从由他管理的状态转为天道进行代管，仙庭内无数的梦道职位霎时生成，又有无数的仙人有了新的仙职。

　　在仙庭变动间，他感受到天地间气运的不断流转，气运长河间其中的一条旁逸斜出而来，朝着他的方位加诸于他的身躯之上，同时为他的神魂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以保持他的灵台净明，神魂不灭。

　　“仙庭的待遇就是好啊，闭关渡劫还有福利。”

　　“出事了还有人救，这种好事只有他仇千玦才有了。”

　　墨昱再次拜会薛道主，向他表明了自己欲与仇千玦同渡炼心之劫之事。

　　薛礼抿了一口墨昱新带来的茶，茶叶之上弥漫着浓郁的梦道清香。“按仙庭律，这种情况虽明令禁止，但事急从权，便且让你一试”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背对着墨昱，望向远处那云海的翻涌“你当真想好了？”

　　墨昱没有回答，只有茶水的雾气氤氲住他的视线。但他的坚持，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默契。

　　“既然如此”薛礼伸手捋了捋胡须，另一只手背到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写着古朴的薛字的令牌，覆手间字体消失，变成了一块空白的令牌。“但我不能开这个口，墨道友便请回吧。”

　　说罢薛礼以仙力将令牌远远的推至门外“还望道友另寻高明吧。”墨昱见此，对他深深一拜“那便依道友所言。”随后便向外走去，屋内只剩下薛礼和那一杯尚且温热的茶。

　　“老了啊……”薛礼喃喃道“老了记性不好，就是容易丢东西，看来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说罢他转身拿起茶杯，茶水中氤氲着虹彩色的梦道精粹，随后他在门口的出勤表上将自己也调整成闭关的状态。

　　“仙活着就是为了这一点滋味，要是连这一点记挂都没了，就成了仙庭的程序的一部分了。”他眯起眼睛，摇着头细品着这一口人间百味“这么久了还是好这一口，墨道友走了可得省着喝喽……”

　　此时天机道主的神识恰好传至“道友好算计，这么早就结下这一笔善缘，以后他们两个可不好还了。”

　　“我看道友也是好算计，那一对玉玦怕是有不少道友给自己子女求过吧，常道友就这么送给墨道友了。”

　　“小道罢了，来的不比姻缘道主的姻缘线直接。”

　　“这可不一样，你的比姻缘那老东西的好多了。”薛礼哈哈大笑几声“小辈们就是不一样，比咱们这一代有意思多了，不过我觉得难啊，几十个元会来，这还是头一回吧。”

　　“难才有意义，或许这就是他们的道吧。你那边这么做的话，怕是上面要来问责吧？”

　　“仙老了总是会出错的，仙庭不也有那么多多的门门道道，没那么严重。”薛礼摆摆手“改天分你点墨道友刚给我的茶，我刚尝了还是老味道。不说了我先闭关了，过一阵就让他们头疼去吧。”

　　“回见。”常青的声音最后传来，旋即便收回了神识。

　　墨昱拿起门外悬浮在空中的空白令牌，转眼间便完成了认主。他感受到令牌内仍存的薛礼轮回一道的最高权限，又再次向薛礼的方向深深一揖，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