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泽》白色雾地

4、 第4章：初问红尘

　　墨昱走到炼心台旁，仇千玦正坐在中央的蒲团之上，双眼禁闭。他看着那蔚蓝色法阵中央保护着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二人在对方闭关突破时为其在旁守护的日子。

　　而这次仇千玦不辞而别的突破他却全然不知。在第二天早上到他的办公室门前，才发现上面的状态变成了闭关，后来他才得知仇千玦申请试渡炼心劫的消息。

　　再后来两人的相见便是在这法阵的内外，一人在内双眼紧闭，一人在外久久矗立。如今他又一次来到了这里，这次他要的不是这远远的观望，而是再一次的并肩，这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墨昱拿起那块空白的令牌，贴在法阵形成的蓝色光罩上。法阵的阵纹从明亮的流动逐渐暗淡了下去，最终蓝色的光罩逐渐消失。

　　他走上炼心台，中间的身影依旧平静的坐着。多么奇崛冷峻的脸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的柔弱。

　　墨昱蹲下来，用手指给仇千玦比了一个笑脸“这才对，多笑笑。“仇千玦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第三世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的话他应该还没出生。”墨昱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还不知道你小的时候长什么样呢，不会从小就是个面瘫吧？这次你可落在我手里了。”

　　墨昱当即留下了一缕神念，他想着要记录下仇千玦渡劫醒来的样子，应该很有纪念意义。于是他再次催动令牌，重启了这一方大阵，又在其上施加了一层遮掩天机和视线的阵法。

　　枯寂的炼心台上，相对坐着枯坐的二人。

　　墨昱心神微动，祭出神识勾连渡劫的法阵。一阵阵玄而又玄的道韵从炼心台上泛泛而出，他彻底沉下心神，感应天地灵机。

　　天旋地转原始自化，春秋万般灵机常含。

　　一方小世界中，岁月在他的眉眼中倒映出澄澈的影子，红尘间的一切的缘起缘灭在那一刻逐渐明朗，万般种种自在心间。

　　墨昱感受到时间在他的神识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纹路，亘古不灭的真灵却也在这一刻动摇。他感受到生命被逐渐抽离的感觉，全知全能的神识也走向了明珠蒙尘。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生出纹路的双手，并未感受到意外。一切关于世界之外的记忆被缓缓侵蚀，那关于肉体凡胎的青葱记忆，却不合时宜的在记忆海洋中亮起。那些仗剑天涯的梦，未喝完的半壶温热浊酒，还未尝尽的一晌贪欢从岁月中苏醒，又在岁月中沉沦。

　　直到梦消失了，泪也消失了，一切方归为平静。

　　　梦断尘缘三千年，青城杨柳醉红莲。

　　“啊...”墨昱抻了抻懒腰，起身坐在竹床边，只觉一阵头昏脑胀。

　　正午的阳光将春日的明媚带进窗里，卷起素白色长衫上的衣带。春寒料峭的风尚有冬日的寒冷，却恰到好处的吹的人一阵清明。

　　“竟一下睡到了正午，许是昨夜读书台太晚多有疲累了。”墨昱揉了揉尚还昏沉的头，转身关上被风吹开的窗子，怀疑是否也是这偏风昨晚吹的头痛。桌子上的书还开着，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页，而一旁昨晚在纸上写下的墨迹早已干透。

　　他移开镇纸，将纸卷起放在架子上的誊抄过的纸张之间。薄薄的一张张纸卷层层叠起，放在架子最上面的落了些灰尘。

　　“墨先生好......”他走在竹心书院的竹径中，往来的学生见到他纷纷向他问好。碎金的阳光从竹荫中洒下细碎的光辉，在青石板路上游移。

　　头昏脑胀的感觉逐渐被从感觉中驱逐，他望向竹林顶端朦胧的太阳，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些旧日的记忆划过脑海。

　　阳光从竹叶中穿透，映在他清亮的眼眸中。

　　他自幼天资聪颖早慧，颇好文经。早年见因一场饥荒流落至竹心书院脚下一村。所幸被村长在寒夜中寻得抱回，不然定捱不过这漫漫侵骨之寒。

　　他听当时村长说，他的身上除了一身襁褓和护心镜外之外并未长物，也没有家人留的信，当初想来是双亲无法供养，将他放在树下便不知所踪。唯有心口碎裂的护心镜上依稀刻着两古字，村长不能识便去找蒙学的老先生询问。

　　村中的蒙学先生跟脚不知，村人后来询问后仅知其从竹心书院而来。当初来的时候身上既没背着书箱也没有书童随行，只有这一人一驴，来到村子里只是想歇歇脚，后来在村长的邀请下便长留了一阵，后来却也再未离去。村人当时常有防备，但时间日久村人常受其帮助，知其并非恶人，并且学识在身，合力为其建起了村中的蒙学。

　　村人问起姓名，他也不答。只是捋着自己的一撮胡子，“名实乃身外之物也，若是称呼，便称‘吴夫子’即可。”在那之后，吴夫子蒙学便有了真正的名称。

　　凛凛寒风之中，稍显枯槁但扔精神矍铄的老人脱下自身的外衣，紧紧裹住怀中之物。走向如墨般寒夜中，循着小路走向竹林深处的一方小天地，一木屋在其中悄然矗立。除了那神秘的“吴夫子”，谁还愿意住在这村外偏僻之地。

　　屋内昏黄的烛火之下，两张被风霜打了半辈子的面孔紧盯着桌上碎裂的护心镜。吴夫子眉头紧锁之下，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不为人知的“前半生”。

　　“此子身世，怕绝非平常。”吴先生浅吟着镜上刻下的名字“墨昱......”他搜刮了脑海中的记忆，附近几州几城中并无姓墨的豪门世家。但刻下这二古字的家族，定有较为深厚的家学，在一定应是有一定的名望。况且这一方小镜制式非常，也绝非一般人家所能戴的。

　　“毕竟是一条命啊。”村长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向竹床上的稚童。“仰仗竹心书院，咱们村倒不至于拮据，各家生活虽不富裕也能温饱。”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护心小镜，“这孩子其他的身世，就由不得我们了。”

　　吴夫子点点头“身世之迷，日后待他自己决定吧。”说罢他从身上钱袋里掏了又掏，捡出本就不多的几块碎银递给村长“今日既见，便无法置身事外。虽然不多，但也请您收下，权当对这孩子的一点祝福。”

　　村长摆了摆手“夫子愿为村里孩子教习，让孩子们有个学上。这已经是对我们恩情深重了，怎能再收夫子的钱财。”

　　吴夫子从手中拿走一块最小的碎银，“这便权当他日后的束脩了，剩下的再切勿推辞了。”

　　“那便代他谢夫子慷慨之恩了。”村长伸手拿过几块有大有小的碎银“可劳烦夫子写下孩子的姓名。”

　　吴夫子点点头，从笔搁上拿下一支毛笔，研了研墨，提笔写下“墨昱”二字。“墨昱，这便是他的名字。”

　　潇潇风声之间，依稀柴门关上的声音。吴夫子吹灭桌上的烛火，走到门外。明月正清朗高悬，星辉灿灿却难与皓月争辉。“福也祸也。”

　　墨昱幼儿时便在蒙学中脱颖而出，早早便能明经见义，吴夫子为此也常常惊异咋舌，叹其未来绝非凡夫常人。村长摸着所剩无几的胡子，每每遇人便朗声笑道“咱们村也是出了个大才，以后定能入朝为官。”

　　这种天才的光环一直笼罩着他的求学生涯，而他也并未辜负这种命运的偏爱。读书数年来，十里八乡皆有他的才学之名。他也在一众期待和怀疑声中一连越级，早早便读完了乡里的学塾。

　　在这种声名正盛之下，终是引来了竹心书院的教授心生好奇，前来考校。教授时大赞其“明经明义，慧德慧智”，便向其村长告罪，将自身的竹牌予了村长，要将他带回了竹心书院之中继续学习。

　　村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想来吴夫子本也是竹心书院中人，料想其学识渊博，对书院了解也肯定超过他们一群连府城都没去过的人，便去寻吴夫子。

　　竹心书院的教授听闻村长之言，惊讶此地竟也有他们竹心书院的学子在此开了蒙学和学塾讲学，听了吴夫子勤恳教学却仅收毫厘，心生佩服之感，便也要随着村长一同前往寻访。

　　竹海中的小屋依然矗立，院门远远望去紧紧关着。往日在窗旁一眼就能看见的吴夫子此时却匿了身形，任村长怎么呼喊叩门却也无人应答。

　　竹影一如既往从顶端撒到青石板的小路上。青鸾云上，碧波无痕。天地间的清气环绕着林中的木屋，竹心书院的教授见此一揖败下“学生见过先生。”说罢天地间一片寂静，杳然无痕。

　　“怕是先生不愿见我。”教授对村长坦言“如今世道法不轻传，先生方才运用的乃是我竹心书院的思无邪一式，摄来天地间的清正浩然之气使人灵台清明。”

　　“先生此间意思我已明了，便劳烦村长引我再见一见那孩子，不日我便启程带他回书院。”教授对村长一礼，正色对他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