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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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周连绵不断的雨，江城终于在11月底提前进入了冬季。
空载的出租车司机在平常最热闹的吉庆街转了一圈也拉不到人，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才10点刚过，街面上零星几个人，连商铺都关了不少。
他边打方向盘边给老婆发微信，想着早点交班回家得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街边不远处招了招手。
他稳稳停在对方面前，后车门一开，年轻男人抱着手臂钻了进来，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酒气在开着暖气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司机皱眉扭过头去：“去哪？”
那人反应了会才大着舌头应道：“……江边。”
出租车司机启动了车，也是今天生意差，不然他也不会接这单，他冷漠提醒道：“先说清楚，吐车上二百。”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哼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放心……我有的是钱，我身上这一身买你的车都够了……”
出租车司机习惯性看向车载后视镜，心想年纪不大，说话可是够狂妄的。
“你不信？”
司机才懒得跟酒鬼打交道，对方却不依不饶一样从后座直起身，手伸到前面去晃了晃：“嗝
……看见没，我最便宜的表，3万多呢……”
司机差点被他伸过来的手挡住了视线，心里骂了声，油门压着限速开，转到了沿江路：“江边哪里停？”
过了好半天，对方才回到：“去……去轮渡。”
司机想着赶紧把这炫富的神经病送走，也没有提醒对方轮渡早停运了，一脚油门给他送到了目的地。
男人鼓捣着手机半天付不上款，才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然后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一股脑塞了过去：“不用找了。”
带3万的表，连车费都差两块，出租车司机翻了个白眼，骂了句神经，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江风吹来，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酒醒了大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哆哆嗦嗦点上，才摇摇晃晃朝着空无一人的江边走去。
江边的路灯昏暗，越往下走越暗，向下的阶梯似乎都和江面融在一起，直到走到了最后一方台阶，他终于停了下来。
站着脱鞋子不方便，他索性坐了下来，酒精麻痹大脑致使他解鞋带的手也不听使唤，最终打成了个死结：“妈的，连你也跟老子作对是不是！”
他使劲把鞋脱下来，连同身上的外套一起甩进江里，寒风穿透他的毛衣，台阶上的手机疯狂震动，然后停下再响起。
一张退学申请书通知弹在主屏幕上，随着手机亮起又熄灭，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江稚鱼，22岁，因故申请退学，取消学籍。
电话又再次响起，江稚鱼烦透了，在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到达顶峰，他举起手机，也一并扔进了江里。
声响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喘息声和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多么可笑，在他22岁这一年，人生急转直下，时至今日终于避无可避地走进了死胡同。
江稚鱼站起身来，逐渐清醒的意识让他的脚在踏进江水的第一秒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可是他完全没有停下来，对岸的灯影绰绰，映照在江面上，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
只要再一会儿，他就能见到妈妈了，他再也不用孤独的像一条丧家之犬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太累了。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街道，一个人影急急从阶梯上跑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江面上已经只有半截的身影，他边跑边吼道：“我靠小兄弟，你快上来，别想不开啊……”
江稚鱼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还在往下走，直到整个人没入水中，台阶上的人急忙扑通一声跳进江里，迅速向那处游去。
江水如同母亲温柔的怀抱，江稚鱼慢慢往下沉去，很快了，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航班提醒登机的声音，陆非明抽开的手，江誉被带上冰冷的手铐推上警车，盛大华丽的生日宴，课堂上老师斥责的眼神，孩童时期母亲温柔的轻吻。
“小鱼，小鱼快长大……”
四面八方的水涌进他的身体，口中和鼻腔，江稚鱼沉进了黑暗里。
……
滴——
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江稚鱼睁开了眼，入目是晃眼的白，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齐齐涌进了耳膜。
“他醒了！”
手腕被使劲扯了一下：“你们问他，我真是倒了血霉，救个人还被冤枉，他的表掉我车上我才转回去的，哪知道他要跳江自杀啊，扯都扯不住——”
“江先生，这是你的表吗？”
江稚鱼反应慢半拍地落在年轻警察手中银色的表盘上，半响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啊，还活着啊……”
带着可惜的意味，警察的眉头皱了皱。
江稚鱼撑着绵软的身体坐了起来，接过了他手中已经不再走动的表：“是我的。”
出租车司机一喜，看到江稚鱼狼狈的样子又不免唏嘘：“好好的活着不好吗，干什么要跳江啊，吓死个人……”
话未说完，就被警察的眼神横了回去。
“先生，你身上没有任何物件，我们需要通知你的家属过来接你，电话提供一下？”
江稚鱼表情麻木，扣住表盘的手指骨节泛白：“我没有家属，我等下自己回去。”
一心想要自杀的人又怎么会乖乖回家，年轻警察更是司空见惯了，他合上资料：“那你先跟我去趟警局录个口供，我们会通知你的监护人直接去警局接你。”
江稚鱼微微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对方，然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引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出租车司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声说道：“别真是精神有问题吧……”
然后江稚鱼指着不远处的挂壁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大声说道：“我叫江稚鱼，江誉是我爸，贪污受贿那个江誉，你们不知道吗？他就是我监护人，正好在警局，你叫他来接我啊——”
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落在江稚鱼的身上探究的目光就更多了。
警察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江稚鱼的身份太敏感了，他环顾四周，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赶紧都散了，拍什么拍……”
“小鱼！”熟悉的嗓音响起。
江稚鱼肩头一僵，未等他抬头来人已经急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江稚鱼挣开了她的手臂，背过身去，将被子拉过头顶，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抱歉，我赶过来花了一些时间，我是江家的保姆林兮，我们家孩子没出什么事吧？”
警察看了面前头发凌乱的妇人，又看了眼躲在被子里的人，叹了口气将人带到了一旁。
医院的被子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可是江稚鱼也不想出去，他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妄图以这样的方式逃避所有的一切。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他听到了床边林兮的叹息声。
“傻孩子，怎么就想不开？”
江稚鱼没有说话。
“你要是走了，你爸怎么办，你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江家就算真的垮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不会有了，怎么还会有希望呢？
第二天，又是一个阴雨天。
醒来后的江稚鱼拒绝任何食物，他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病床上，呆呆看着窗外。
林兮收起冷掉的饭菜，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陌生号码。
“喂，哪位？”
片刻后，她的声音提高了两度：“什么？什么查封，我们没有接到法院的传票……”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她快步走出病房，电话那头传来了家里佣人的声音：“林姐，你快点回来吧……”
“知道了。”
林兮匆匆挂了电话，一转头江稚鱼已经走到了跟前：“我跟你回去。”
这几天江稚鱼都没有回过家，再加上昨晚的事，林兮怕他受不住，只能劝他：“小鱼，要不你就在医院待一会儿，我办完事就回来——”
江稚鱼直接往外快步走去，林兮只能跟上去，一边发消息给家里的司机让他们看着点。
然而等回到家，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他们的预估，法院的人已经走了，整个屋子从门口到里面每一个大小物件都被贴上了标签。
佣人早前已经遣散了大半，剩下来的几个都是江家发家的时候就跟着的，他们局促的站在一旁，对突如其来的查封不明所以。
“林姐，你终于回来了，今天一早，法院的人就来了，说是先生名下的房产不动产都属于赃款，要查封等法拍。”
林兮皱了皱眉：“何律师呢？”
“来了，但是他说这是正规流程，他管不了。”
佣人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江稚鱼，一张脸惨白异常，甚至还穿着病号服，她不及多问，林兮已经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林兮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阳台上抽烟的何棋，一屋子的人没有主心骨，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不知何去何从，故而何棋闲适的模样尤为刺眼。
身侧一个人影窜了出去，一拳挥向了何棋的面中。
“小鱼！”
林兮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她赶忙拖住江稚鱼，冲被打倒在地的何棋喊道：“你赶紧走，不要再来了！”
地上的何棋啐了一口血沫，冷笑地看向双眼通红的江稚鱼：“怎么还是一样莽撞冲动，江小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可以告你故意伤人。”
“你他妈算哪根葱？我爸就是识人不清才会着了这狗杂碎的道，你这么有本事，也把我抓进去啊，抓啊……”
何棋站起身来，火上浇油般地说道：“你们父子真是如出一辙，江誉是看走了眼，你不是一样？那些证据你在庭上不也看到了，陆非明才是主角，说起来也有你的助力——”
说到这里，何棋的眼神带了些促狭：“江誉这些年势力盘根错节，本来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快扳倒他的，陆非明拿了些照片给江誉看，江誉才放弃了鱼死网破的念头，江稚鱼，说到底你才是中间最重要的一环。”
江稚鱼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何棋：“什么照片？”
林兮抱住他的腰：“小鱼你冷静点，别听他乱讲……”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们的照片啊，陆非明跟他说，要是他再敢干些什么，他就把尺度更大的照片散出去，一个副市长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新闻想必很多报刊媒体都愿意给个头版头条吧？”
江稚鱼只感觉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他摇晃着身体倒退了两步，陆非明那张脸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在一起。
不堪重负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躬身捂住胃部，难以忍受的疼痛连带太阳穴的神经也在疯狂跳动，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上不断敲击，终于，他不堪忍受，操起手边的花瓶砸了过去。
“嘭！”
世界终于清净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