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快长大》浮世千重变

53、第 53 章

　　维度视角即将开拓欧洲市场，整个公司连都不得不忙碌起来，裴然跟宋雨更是连约会都只能在公司楼下匆匆见面，裴然怨声载道，可是商叙更是天天恨不得住在公司，家都不回，他只敢怒不敢言。
　　圣诞节，整个cbd灯火通明的只有维度视角顶层。
　　裴然整理了下头发，关上灯，吹着口哨准备按电梯下楼，对面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还透着光，他“啧”一声，给宋雨发了条信息，脚步就调转了去向。
　　裴然推门而入，室内就一盏台灯，就看见商叙站在那扇落地窗前，外面是应景的雪，他指尖的烟点点猩红，衬着这夜色无边的孤冷。
　　裴然敲了敲门：“孤家寡人，要不要跟着小情侣去吃饭顺便做个电灯泡？”
　　商叙回过头，吐出口烟，短暂地笑了声：“真要我去？”
　　裴然“切”一声：“心情也不算太差，站窗边装什么深沉？听宋雨说这几个月的治疗不是挺顺利的，你烦什么？”
　　商叙按熄了烟头：“没什么。”
　　“不说算了，跟我老婆约会去了。”裴然懒得跟他讲话，出了门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商叙。”
　　商叙回过头，一个东西丢到他怀里：“公司过节福利，人人都有。”
　　“只有苹果，购物卡呢？”
　　裴然翻了个白眼：“开源节流节省开支，有个苹果就不错了。”
　　商叙不置可否。
　　“真要想人家就去，看看又不能怎么样。”
　　商叙摆摆手：“赶紧滚。”
　　裴然骂骂咧咧地走了，整个顶楼又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不止是这里安静，云汀境更甚，渐渐地他就不喜欢回家了。
　　从公司出来，整个城市都沉浸在圣诞的氛围里，他独自开车上了雾山，雪夜难行，最后车都开不上去，他干脆爬了上去。
　　爬到山顶的时候，天刚刚亮，跟那天一样的天气，他却没能看见雪后的日出，只能坐在山顶看着世界在一片白茫茫中苏醒过来。
　　他没有感到孤独，只是有一点想念江稚鱼而已。
　　刚下山，宋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的治疗你没忘吧？商总，我的心理治疗是按秒计费的，这你知道吧？”
　　“知道了。”
　　商叙挂断了电话，往城北方向开去。
　　从江稚鱼进入疗养院的后一个月，商叙答应了宋雨的要求，为期两个月的催眠治疗，今天是最后一次，虽然从始自终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商叙，并非显露出来的东西才是坏的，有时候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才是溃烂的源头。”
　　商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置可否。
　　宋雨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随手拨动了下他面前的沙漏，说道：“你提供给我的医疗报告中显示小时候被父母精神虐待，被关在卧室长达三个月，有一段时间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得以好转，这就是你的心理健康在报警，只是你强硬的压制住了它。”
　　宋雨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隔着一层隔膜传过来。
　　商叙的眼皮半阖着，皱起眉：“我已经痊愈了……”
　　“真的吗……”
　　商叙的眼皮重重的合上。
　　沙漏走到尽头，时间逆转，商叙却在第一次看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模糊不清的某个人影。
　　那是他被石磬竹关在卧室里的第二个月零八天。
　　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揍了商颂一拳，他只是气不过母亲把所有的关心都偏心给了商颂，他只是想要一点点属于他的关注，可是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卧室门窗被石磬竹封死，窗帘却是拉开的，商叙能从两扇窗户探知外面的世界，一扇面对一整颗榕树，让他分辨季节，一扇朝下看正对隔壁家院子的花园。
　　那里原本是空着的，在那一天，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亲手安上了一个秋千，下午4点钟，一个穿着幼儿园制服的小男孩准时蹦蹦跳跳踏进了家门，商叙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觉得他吵闹。
　　商叙看完一本书，那小孩还在新奇的秋千上蹦跶，摔了好几跤又哭了好几回，才被佣人抱进了屋子里。
　　于是家庭老师每天给商叙上完课后，在4点以后无所事事的几个小时里，商叙找到了新的乐子。
　　准时准点，他像收看电视节目一样看着隔壁院子里的闹剧，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孩一个人在院子里疯玩，招猫逗狗的，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堆佣人，生怕他磕到，偶尔会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陪他一起荡秋千，踢球。
　　一开始商叙对这种无聊的行径十分不屑，但是久而久之，他就不再看了，尤其是当他跟石磬竹还有商霄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
　　商颂的饭要单独准备，也不跟他们一起吃，整个饭厅除了瓷勺碰撞碗壁的声音再无其他。
　　商叙站起身准备上楼，身后传来了石磬竹的声音：“没有人教过你规矩吗？吃完了要和父母说一声。”
　　商叙扶着栏杆的手放下来，他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上了楼，一楼传来了碗碟碎地和争吵的声音。
　　商叙走到卧室门口，鼻腔就已经闻到了对面房间的药味，他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一分钟后，有佣人走到他的门口，从外面落了锁。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商叙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幽灵，被关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他看得见外面，却始终触摸不到。
　　有一天，爷爷过来了，发了大脾气，商叙的房门被打开了。
　　不过他也不想出去，依旧每天待在二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爷爷请来的医生全都束手无策，只有一个心理治疗师每天下午过来陪他说两个小时的话。
　　治疗师来来回回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听得耳朵生茧，所以他也会偷偷开小差，偶尔从窗户往下看，就能看到隔壁的小孩开始频繁出现在他家的院子里，一般都是商颂在楼下晒太阳的时候。
　　他坐在二楼窗台的书桌旁，一边耳朵听治疗师的，一边耳朵避无可避地听到了底下的对话。
　　“商颂哥哥，你为什么总坐着，我们一起去玩球好吗？”小孩用着最天真的声音问出最恶毒的话。
　　商叙的唇角勾了勾，商颂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小鱼，我站不起来，你要是想玩，我让齐叔陪你玩好吗？”
　　“算啦，球不好玩，我陪你说说话吧。”
　　商叙的唇角放平。
　　“哦？那你今天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呢？”
　　“今天上学的时候，我发现校门口开了一家蛋糕店，我每次走过去都觉得好香好香，可是林姨不肯给我买，她说吃太多甜的会蛀牙，哥哥，蛀牙是什么啊？”
　　这种愚蠢的对话每天都要在商叙的耳朵里流淌过几遍。
　　后来商叙也被送进了那所幼儿园，也见到了隔壁小孩说的那家蛋糕店，他让齐贺买了所有品种的蛋糕，像做实验一样一一把他们摆到桌子上。
　　招牌是蒙布朗，商叙忍着齁甜的味道认真吃完了，之后每一个他都挑了一口尝了点，胃里就开始翻滚，于是那些甜品又统统被丢弃在了垃圾桶里。
　　甜甜被爷爷送到家里的时候，他听见了隔壁小孩分贝最大的声音。
　　“狗狗，大狗狗！”
　　“小少爷，别靠近，这是护卫犬，会咬人的。”
　　商叙站在二楼，看到了隔着院门使劲往里伸手的隔壁小孩，整张脸因为过于兴奋红扑扑的。
　　每天愚蠢的对话中，加入了一条狗。
　　隔壁小孩趴在大狗的身体上，学着他的样子喘气，身旁的人被逗得笑起来。
　　“商颂哥哥，我学得像不像？”
　　像个屁。
　　商叙的自动铅笔芯折断了一根，他重新换了一根。
　　“哥哥，爸爸昨天带我了那家蛋糕店，它的门口有一个比人还高的布朗熊，里面是糖果和蛋糕堆砌的哦，房子是面包，水龙头里是果汁，地板是巧克力的那种。”
　　“这种地方只会在童话书里，小鱼，你是不是弄混了？”
　　“没有没有，那里有布朗熊，是布朗熊的家。”
　　“你是不是想吃甜的，哥哥有准备，你进来吃吧！”
　　“真的吗，太好了！”
　　隔壁小孩眼睛一定有问题，那家店从外观看上去明明更像一个报废的垃圾站。
　　商叙又折断了一根铅笔芯，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想打开房门走下去拿书包，再换一盒铅笔芯，但手碰上了房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关于布朗熊的话题越来越多出现在了隔壁小孩的嘴里，有一天商叙放学，拉上没人来接哭哭啼啼的池央，一起去了市中心。
　　“二少爷，池央少爷已经好好送回家了，咱们现在是回家——”
　　司机的手被碰了碰，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写着：“有没有一家叫布朗熊的店？”
　　司机愣了一下：“不知道，要不然我明天帮您找找？”
　　商叙的手又收回去，摆手让他回家。
　　“好的。”
　　被那小孩魔音贯耳吧？！
　　商颂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不再被允许被推着去院子里晒太阳，隔壁小孩也没有再来，商叙过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耳根清净的日子。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盛夏午后，商颂被人小心安放进了车里，始终昏睡着，商叙站在门口，看着石磬竹指挥着佣人将行李箱搬到后备箱。
　　太阳很大，商叙额头渐渐渗出了汗，可是他一动不动。
　　等后备箱门“啪一声”合上，石磬竹走到了他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叙，我们带哥哥去治病去了，你留在家里看家好吗？”
　　商叙轻轻点了点头。
　　石磬竹收起了手，用手帕擦了擦沾到的汗渍，头也不回地回了车里，两分钟后，一辆车从门前开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叙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上了楼。
　　甜甜跟着他上了楼，他走到哪里甜甜就跟到哪里，很是烦人。
　　商叙准备进浴室洗澡，于是让齐贺带甜甜去楼下玩，等他出来后，就听到了楼下的狗叫声。
　　商叙快步走到窗前，跟被吓得坐在地上的隔壁小孩对上了视线，那小孩呆在烈日底下也不说话，头发都被汗打湿了，整张脸都是红的。
　　原来隔壁小孩长这样啊，黑的眼睛黑的头发，眼睛珠子像玻璃珠，看上去十分脆弱。
　　下一秒，那双玻璃珠子就蒙上一层水雾，积攒在眼眶里，马上就要落下来。
　　等等！
　　商叙扶在窗沿的手一僵，喉咙发出了不正常的嘶哑声，努力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能简短发出几个音节来：“你是谁？”
　　小孩被问得懵了一下，眼泪又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回去，磕磕巴巴道：“我……你不认识我吗？”
　　商叙有点不耐烦跟他进行这样无聊的对话，但也终于能流畅地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不认识。”
　　小孩有点愣，又有点怯生生的，站在原地扭着手指头，没有一点面对商颂时的亲近，商叙失去了兴趣，离开了窗台边上。
　　一声闷雷从天边卷了过来。
　　商颂没有听到楼下的动静，过了几秒，又听见了一句小声的嘀咕。
　　“嘶，好凉！”
　　商叙将桌上的一把伞随手顺着窗户扔下去，说道：“回去吧。”
　　夏天的雨来得急，说话的功夫就有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向地面，那小孩也是笨，有伞也不撑开，就抱着那把伞从他家冲到了隔壁，被佣人大呼小叫的拥了进去。
　　商颂不会再回来了。
　　这句他没有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