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快长大》浮世千重变

54、第 54 章

　　商颂再也没有出现在院子里，隔壁小孩起先还偶尔跟狗玩一会儿，后来也渐渐不再来了，似乎找到的新的玩意，便被吸引走了。
　　他能开口说话了，除了商为舟和齐贺，再没有一个人问过。
　　私立幼儿园就那么大一点，都是官宦世家的孩子，商叙也常常能见到隔壁小孩，跟池央一个班。
　　活动玩滑梯的时候会见到，喜欢到要一遍遍重复玩，练习排球的时候也会见到，练了几分钟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动了，会看着女孩子们亮晶晶的芭蕾裙央求他爸给他报班，最后学了几节课又不去了，连午睡睡不着的时候，也要老师一遍遍抱着哄睡。
　　娇气。笨。
　　这是商叙对幼年时期江稚鱼的所有印象。
　　他没觉得跟江稚鱼很有缘份，即使他们后来上同一所小学，直升同一所中学乃至高中，江稚鱼始终都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
　　哦，如果不算上自家司机没来，偶尔蹭车的时候。
　　和他不一样，江稚鱼的身边通常围着一堆人，商叙觉得自己不载他，他也能搭某个同学的自行车晃悠回去，但是江稚鱼走到校门口，看到齐贺还是挥手大声喊道：“齐叔，载我一程！”
　　齐贺通常会回头请示车内另一个人的意见，这时商叙会从试卷里抬起头，朝车外看了一眼还在跟朋友告别的江稚鱼：“家教6:30 到。”
　　齐贺赶忙走下去，把江稚鱼带回来。
　　江稚鱼也不和他坐在一起，他坐在前座，只在上车的时候跟商叙打招呼：“商叙，你今天也在啊？”
　　什么蠢问题？商叙不想回答。
　　江稚鱼也不恼，自顾自跟齐贺聊天，很能说，20分钟的路程，能说15分钟，剩下的5分钟，不是在喝水就是在吃零食。
　　江稚鱼不被苛责成绩不好，或者没有一技之长，江誉放纵，他便自由肆意地长大，长得鲜活漂亮，只要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高中时期，商叙时常能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江稚鱼的名字，一张脸长得太惹眼便必然是被讨论的谈资，今天谁跟他表白又被拒绝了，在校运动会跑丢了一双限量球鞋，还得了倒数第一，又把谁谁谁揍了一顿，直到他的发小池央的嘴里也出现了他的名字。
　　“天杀的，我居然跟江稚鱼同桌，一下课，我这块就跟什么不良富二代集合地似的，一堆人围着，烦死啦！”
　　商叙被他的大嗓门吵得捏了捏耳朵，笔没停，头也没抬：“你可以找班主任换位置。”
　　“凭什么我换，要换也是他换。”
　　“那就忍着。”
　　商叙不堪其扰，带上了耳机，自然也错过了怀揣少年心事池央的纠结和暗恋女孩的故事。
　　然后池央就被江稚鱼按在校门口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了商叙面前。
　　商叙：“……”
　　商叙背着包往前走：“且不说江稚鱼比你还瘦还矮吧，你不是学过一段时间的拳击吗？这都能输？”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跟他一般见识而已！”
　　商叙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某个时时刻刻被勾肩搭背的人，再回头去看池央，对方已经十分没出息地躲在了他的背后。
　　“……”
　　“其实你是有什么把柄被他捏着了吧？”
　　池央顿时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咋咋唬唬道：“我能有什么把柄，我就是在校门口跟一个女孩儿表白，他路过，就揍我，招呼都不带打的！神经！”
　　“人女孩答应你了？”
　　“没有。”
　　“那你拦着不让她走了？”
　　池央：……
　　商叙瞥他一眼，扔下句：“不冤。”
　　池央追上去：“喂，你是不是兄弟……”
　　梁子算是结下了，商叙时常能从池央的嘴里听到关于江稚鱼添油加醋的传闻，例如他在校庆时跟暧昧的女生四手联弹一首梦中的婚礼，再比如他还有吴益那几个害群之马经常找隔壁学校打架等等。
　　莽撞。爱出风头。依然笨。
　　这是商叙对江稚鱼青少年时期最后的印象。
　　后来，商叙就被商为舟带出了国。
　　再后来，江稚鱼就毫无征兆地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一切一切，原来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商叙醒过来的时候，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宋雨办公桌上漏尽的沙漏，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梦到了谁，你居然会哭？”
　　商叙抬起手摸到了一手的眼泪，愣了一下。
　　“江稚鱼，我小时候原来见过他。”
　　宋雨哼笑了一声：“他不是一直在你家隔壁吗，你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呢？”
　　他曾以为自己不曾对江稚鱼有过过多关注，甚至在少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有些讨厌江稚鱼的。
　　江稚鱼像一团光，被簇拥着，在无数的爱意里长大，映衬着他灰暗无比的人生，被抛弃被忽视像阴沟里的苔藓。
　　其实说起来，他只是嫉妒。
　　嫉妒他被爱，嫉妒他拥有他无法拥有的幸福的人生，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可当那团光从高处落下即将落进尘土里熄灭的时候，他却忍不住伸手去接，双手捂着小心地抱进怀里。
　　至于为什么，他不太明白。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只想那团光能够照亮他，只照亮他。
　　商叙站起身，对宋雨说道：“谢谢。”
　　宋雨眉头一挑：“谢什么，治了你两个月，好像除了今天并没有什么成效。”
　　“不，你让我认清了我自己。”
　　他渴望拥有的，其实最开始，就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