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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斯德哥尔摩患者 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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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得跟我们回去。”
签完字,听到警察说除了大爷爷大爸,其他人暂时都可以回去了,他就跟着小爷爷小爸往出走。在走出会议室的偏眼回头的时候,看见大爷爷冲他笑着,可他却不想看见,就有意地扭过头,出了会议室,在出去后,本能地跟着小爸就要回去了,带他过来的福利院工作人员却将他拉住了,扯到怀里两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而从前还扬言要见一个打一个的他,这时候才发觉,在这种绝对碾压式的力量之下,他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就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他。
“为什么?!”他就只能一边使劲地挣着,一边气得大声吼道,“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要的话,你们还要怎么样?”。
那些人对上小爷爷小爸与他同类的询问,说的还是之前那些很程式化的话,什么既然‘虐待事情为实,他们福利院会据此提起诉讼……’,还有‘至若大爸小爸能否继续收养他,还要重新进行审评与考察……’一类话,他根本不想听他们说的这些屁话,死命地就要挣开过去——
可能是惊惧奋激之下挣扎的力道太猛了,一声短促的‘咔’声后,他的左边肩膀就脱臼了,他疼地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等他从疼痛中缓过一点神的时候,小爷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从那些人抢了过去,小爸挡在他们身前。
小爷爷两只手分别拿着他的肩膀和手臂,“荧光乖,会有些疼,稍微忍忍。”,他就要回话的时候,又听见‘咔’的骨摩擦音,在他的一声颇有些后知后觉的惨叫声中,脱臼的肩膀又再复位了。
而在这期间,除了众多围观拍摄的人以外,更有许多警察围了上来——
福利院的为首那工作人员在这时候上前说,如果他们要挟持孩子再这样争闹下去,就再没可能得到他的收养权了,最后在几个警察的劝说助手之下,那些人又将他拉扯了过去——
他的嘶声哭喊,甚至撕咬踢蹬,除了换来一句句‘好赖不分’的评语,以及更多的人禁锢压制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有效的作用。
他最后还是在小爷爷小爸无力的目光之中被他们带回了福利院,关到了之前的那个房间,没多少时候,门开了半人宽的缝口。从缝口推进来一个小推车,上边放着一荤两素的餐盘,并告诉他以后不用再害怕了,不会再有人虐待他了之类的话,那送饭的人在他野狗般的吠叫中缩着头退出去了,而饿死鬼投胎的他,第一回对眼前的饭食产生了极致得厌恶,甚至抓起餐盘随手扬撒在了地上,之后的几天一同此时。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了,他估摸着得有六七天了,他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也似乎不难想明白是怎么到这里的。他将手上插着的针撕扯掉了,因为身体发软手上没力气,撕扯了好几次才撕掉,又将手背上一片血迹全部揩抹在了那白色的床单枕套上,正要扶着床下去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大堆的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此时看着忽然涌入的人群,忽然地生发出一种极度的犯呕感,手下发软没能撑住的身体跌在了地上,继而侧过身疯狂地干呕起来,有护士上前给他抚背,一直到他将酸水呕干净了,才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漱漱口,之后又问他,“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什么?想要什么?他想,“想要大爸小爸,还有大爷爷小爷爷——”。
他喃喃说着这一句,毫无征兆地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回,他没有晕多久。因为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能闻到那股难闻的犯呕味道,简单的处理并没有彻底去掉那恶心的味道。
他虽然醒了,但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感觉到他身边有人守着,通过眼睛睁开的一线缝隙,他认出了那应该还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这时候正在手支着下巴打盹。他正想试试他睡熟了没有,门却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打盹那人也随之被惊醒了,就听进来那人问,“醒过来没有?”。
这人起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没,只怕要些时候。”又叹了口气说,“睡着,倒比醒了好。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那王景舒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才让人成、成这个样子?一个孩子,养的狗一样,就知道咬人——”。
他强压着心里的激愤躺着没动,那个人过来到床尾坐下了,“最关键就是这种程度了,还吵着嚷着要回去,真是下了蛊了不成?”。
“下蛊倒不至于”那人笑道,“但那人毕竟当年红极一时的心理治疗师,身上总还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要想控制这么个小孩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何止是小孩子,就连成年人,都被那人完全拿控住了呢——”
“那都已经不能说是拿控住了,简直是——”说着低了低声音,“都快养成看家狗了——”。
“何止是‘快’,早已经是了。”说着头一歪,指了指床上的他,“这个小的都也差不多了。”。
这人附和地点一点头,又道,“都那么打骂羞辱,以致右耳都失聪了,却还是满口满心向着那王景舒,甚至王景舒说让其对他控告起诉,那人都死活不愿意,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他后来才知道,那天他离开以后还发生了好多事。
而那些事与他相关又不相关,最直接的关碍人,还是大爸,准确来说,是大爷爷和大爸,又或者,更直接一点,大爷爷对大爸的——鉴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法律意义上的联系,所以并不能称作‘家暴’,而是‘故意伤害’。
但不论警察对大爸如何得盘究询问,大爸于此都是,用他们的话说,叫‘矢口否认’,甚至还屡屡为大爷爷这个‘施害者’说话,坚决不肯如警察几次提议的对此‘故意伤害行为’进行起诉控告。
作为拥有独立判断的成年人,既然不愿意对此提起诉讼,他们也并没有办法,就只能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了。
更有好事者,将那天在警局大爷爷打大爸那一巴掌拍摄下来,做成了动图,甚至鬼畜视频,在网上疯传起来。评论都说是,大爸被大爷爷精神控制了,也有的说是催眠了。
总之,又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层新热潮,他们此时就在谈论这个——
那人叹了一口气,“那个大的看来是早没救了,但愿就这个小的还能治好——”。
另外一人又道,“还是赵主任医者仁心,竟然愿意对这孩子进行免费的心理疏导治疗——”。
那人不住点头,又道,“也算是一门师兄弟了,简直一个天下,一个地上,真是叫人叹息。”。
“如同赵主任说的,那人原本也是个专业资深的心理治疗师的,只就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王景舒带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医术过得去,也没什么医德——”
“……”
他在床上听了很久,听着听着,从起初的激愤,到后来逐渐地走神了,直到被那个人再次地打哈欠惊得醒过神来,也就忘了装睡这件事了,那人看是他醒了,就让另一个出去叫医生,他又看见好多人进来,又出去,黑魆魆的,看不清面孔,就像是晚上的鬼影一般,直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那个护士喂他喝了点水,又问,“饿不饿?想吃东西么?”。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口,吐出一个字,“饿”。
“喂他吃些东西吧”那护士说。这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给他拿来了稀饭,里边零星点缀几颗榨菜芯,他只是随意地那么看了一眼,就机械地张口吞咽着他们喂到口里的稀饭,直到下一次张口的时候,听喂他那人说,“已经没有了,还想吃么?想吃的话,我再给你找点去?”。
“不用了”他扭过头去,看着门口的方向,半天斜转过眼,对刚才喂他那人说,“谢谢”,继而无视那人眼中闪过的惊讶,又再扭过头去,看向门口的方向。
他想知道,门口还有没有人。
晚上的时候,他借着要去厕所的幌子,出去看了一圈,外边没有人,就只有屋里的这两个人。
对于他这么个有气无力的小鸡崽子,的确也用不上太多人看顾,他尽量装得听话懂事,让吃就吃,让喝就喝,让睡就睡,让吃药就吃药,让治病就治病——他们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又或者说是赵元谦给他安排的,在他能起来随意走动的时候,会带他去那个心理医生在三楼的治疗室,进行他们所谓的心理疏导和治疗。
但依着他对心理治疗的一点粗略了解,觉得那心理医生与他的谈话,并不像是简单的心理治疗谈话,而更像是、更像是一种极具目的性的诱导性提问。
他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更直接装失神发呆——
到了后来,他更有精神的时候,就尝试自己去掌握话题,进行反提问,以此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他也通过对这心理医生和那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诱导性提问,了解到了很多外界的信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总归是消息,还是确定的消息。
福利院重新审评过后,已经剥夺了大爸小爸的收养资格,甚至是探望资格。
其中一个理由是,大爸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无法养护照顾孩子。
他问那工作人员,“那什么情况下,大爸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才可以被认为可以收养孩子?是要进行身体和心理的检查评测么?”。
“这种检查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那工作人员说,“要公开地跟王景舒脱离关系,再不往来。最好是对其提出控告,使其受到制裁,这之后才有身体心理检测一说。”。
他那‘虐待案’目前还在调查阶段,但最终的结果,早就是有条例可循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而且因为其身体疾病,就算真的判刑,也可以通过保外就医的方式,‘逃脱’刑事制裁——依据他们的说法,他们当然并不满意,所以才有了这些事——
“只要不跟王景舒断绝联系,就算他的身体精神状态检测结果都是正常的,福利院现在也不敢让他收养孩子。”说着苦笑了下道,“不然,我们福利院,就处于舆论风暴的中心了——”。
“嗐,我跟你说这些,你又听不懂——”又变成有些严肃的脸色,“这事,现在很复杂。”又挠了挠头,“我们也很头疼”。
而让他们头疼的事情的突破点,就在他和大爸两个人身上。
要么能从他身上挖掘出新的事情;要么逼迫得大爸愿意主动提起控告。
恕他直言,这是痴心妄想。
他再不可能从口中吐出一个对大爷爷不好的字来,大爸也永远不可能为了收养他而起诉大爷爷。
如若不然,那他们可就真的,连他们说的‘狗’都不如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还是他自己把这突破点送到了他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