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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斯德哥尔摩患者 020 ...

  •   三年九个月到底有多长,他虽然亲身经历过了,可却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只知道当他从少管所走出来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十六年的人生,直像是活过了几生几世。
      他从少管所出来时穿的衣服,还是当时为了参加节目那叫作江原的警察给他买的,没什么任何独特之处,就只是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以及一条米色休闲裤,和他当时在节目中表现出来的形象很不相搭配,但他还是穿着它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戏剧化的一段时光,直到进到这少管所来,才换上了囚服。
      三年九个月,他终于脱下了那身,他竟然已经很习惯,也觉得很舒服的囚服,再次换上了这身滑稽的戏服——也不是哪个好心人,竟还将他这身戏服洗了洗,他凑近闻了闻,上边没有任何味道,或许当初是有,现在已经消散完了吧,一同那熟悉的洗衣凝珠味道,消散到连在记忆中都找寻不到了——他在里边长高了不少,少到当时还有些稍长的裤子,现在都快成为七分裤了,只却短袖因为买的是很宽松的版型,这时候穿着倒显得正好合身了,也算是一身干净清爽的夏季穿搭了。
      虽然他对此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至少不会在他没有说明他在这之前的身份的时候,就对他避之不及。
      除了这身衣服,他身上唯一还有的东西,就是手心里哪怕他在里边已经足够地爱惜,可还是被磨得掉了漆的微型望远镜——
      他紧紧握了握这望远镜,从其中吸收了一些面向外边世界的勇气,才从少管所门口向左转去,向那条长的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柏杨油路上走去,却不曾想才刚抬了抬步,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带着疑惑地转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对上那张初秋阳光照耀下的,他十六年以来,所见过的最为青春美好的面庞——
      这面庞美好到,让他根本都不会尝试从自己的记忆里去搜索——
      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认识这样美好的人,只就被一种向往美好的本能指引着,很是唐突地愣神注视着,直到看到那女孩子在他这无礼的注视之下,脸上泛起一层红粉的光泽,继而向他走近,在四五步的地方慢慢站定,低声说,“是我,林依。”。
      他喃喃地出声,“班长?”,见她点了点头,又说,“听说你今天出来,我特意在这等你。”。
      大概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岔话似的问,“怎么不见傅叔叔苏叔叔呢?”。
      他一笑道,“我跟大爸小爸说,我因为跟管教打架,刑期延了一阵儿,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今天出来。”。
      对于他这样一个人,这样的理由,没有人会去怀疑,包括他的大爸小爸,只就那眼神过于得哀伤无力,只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他不要再那样做了。又或许,他也没心思追索他说的话,他们现在有更窘迫艰难的事情——
      他又想起他在门口站立了很久,林依也一直没有过来问他,等他自己要离开这才过来问,便即笑着问道,“要不是看他们不在,你还不会出现吧?”。
      林依像是被他说中似的赧颜一笑,继而追问了一句,“你,不想见到他们么?”。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想他们知道。”
      林依大概也看出他不愿细说,就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却也就此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开口问,“你来找我,是、是有什么事么?”。
      林依将右手背过去,反手握住左手的手臂——这好像是她很习惯的动作,每回见他都是这样,他在这样的思考回忆之中,听她说是,“我在今年通过了数学卓越人才计划的选拔,被保送到B大了——”。
      “好”他其实听不懂,但还是为他感到高兴,“真好,祝贺你”。
      只他这祝贺却打断了林依的话,使得她后续的话音变得有些低微,但他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我们很快要搬到C城定居了,以后,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在离开之前——”。
      他又想起他刚才问出的问题,也就有些明白了,“所以是来跟我告别的么?”。
      林依点了点头,“是,还有——”。
      “还有什么?”这停顿已经久到了让他去问的地步。
      林依眉心轻轻皱了起来,半时咬了咬嘴唇道,“还有就是,当年的事,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欠你一段人生——”,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我今天也不是来向你炫耀的,只就是来跟你说声对不起,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有这好消息的——”。
      他笑着打断,“我知道,谢谢你愿意将你的好消息分享给我。只就我,没什么好消息能分享给你的,很抱歉——”却见林依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神色都带上了急慌窘迫,口里低低说着‘对不起’,便就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我并不是在嘲讽你,是在认真地说,还有就是——”。
      他收了收他那大概混不吝的神色,语气转作郑重认真,以免林依再次产生误会,“你的成绩,是因由你自身的聪慧和勤勉,也只是因为你自身的聪慧和勤勉,跟其他的都不相关。”。
      林依却摇摇头,“要不是你承下那件事,当年的我陷进作弊风波以后,不论那是不是我的错,都会被取消跳级考试和竞赛资格,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成绩了——”。
      “你想错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因为不是你的过错,而受到不应该受的不公正待遇。”。
      他的这句话似乎对林依没有产生实际的劝解作用。
      他此前从没想过,这件他完全不以为意的事情,却给林依带来如此大的负担。
      这负担让她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里,没法全心地走向未来。
      他想让林依彻底抛下这段过往,大胆无畏地往前走,往他再也到达不了的未来走,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
      林依抬头看他问,“什么误会?”。
      “你没看节目么?”
      林依愣了下,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眉头还是皱着,视线又不看他了,“看了——”。
      “那你还能不知道么?我当初就只是为了利用你,达成我不用再念书的目的而已。”又笑着感叹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坏种。至于其他的结果,只能说是,无心插柳了。所以你不用为此——”。
      这回是林依打断了他,“不是,你不是,你不是那样的,荧光,抱歉,迎光——”。
      他有些意外,林依居然知道他改名字的事情,从中也可看出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大概那之后都有在关注他的消息,不若也不会知道他今天出来了,“还是叫荧光吧”。
      林依显然听懂了,但却有些意外,他其实也花了很久想明白这件事,继而笑着解释道,“我是不是这个期望,与担不担得起这个期望,是两回事。所以,还是叫我荧光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林依点了点头,叫他,“荧光”,又说,“你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的,甚至也不是你表现出来的这样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出那两个字,“朋友”。
      “我在你这里还有好印象呢?”他笑问。
      “有啊”林依果断地说,“你是我对昭小所有的记忆。”。
      他还是笑,“那看来不是什么好记忆,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上一点吧——”,又将手里的望远镜像拿电棍一样,对向林依道,“打劫。”。
      林依愣了一下,转即就问他,“要多少?”。
      他在心里道,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到底怎么通过那什么卓越人才计划的,却还是继续他的正业,想了想问,“现在外边染个头多少钱?”。
      “便宜的七八十,贵的,那就没上限了——”林依说,“你为什么要染头?要染什么颜色?”。
      “黄的吧,我听说,像我这样的人,都染小黄毛。”
      林依皱了下眉头,一边把她身上的现金都给了他,一边又转到先才的话题,说道,“是好印象,全部都是——”。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平和配合的抢劫了,他对此真是都有些无奈了,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而林依大概觉得他全不相信她说的话,“真的,我、我当年——”。
      他毫不客气地把所有现金都拿了过来,数了数,一共四百七十三块,“当年怎么了?”。
      林依却不说下去了,他很快得以知道这后一句是需要勇气去说的,而这勇气需要他来给予,“你还记得我当年我问过你我——”。
      他不假思索就道,“记得,好看,现在,更好看。”,说完后,后知后觉地生出几丝冒犯的感觉,让他脸颊上生起热烫来,掩饰尴尬似的从中拿出一百给林依道,“拿着你回去坐车”。
      林依还对他说了声,“谢谢”,他将那现金向林依扬了扬,又再装在自己裤兜里,“这下对我所有的回忆,就理所当然地都变成坏的吧。”。
      林依带着点固执摇摇头,“不论其他人怎么看你,至少在我眼里,你是,你是我的英雄。”。
      他也有些明白,尽管是这样,善良的林依还是愿意只记得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好,也就觉得这样没意思,挺没意思的,也不故意装出那副‘恶坏’的样子了,“要是这样,你更就不用觉得抱歉负疚了,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对我曾经那点微末善意最大的回报。”。
      “我苏荧光总算做过一点好事,没有往这世界上白来一趟。”又听林依微笑着说,“我、我曾经还——”。
      “说来有些烂俗,那时候刚看完《大话西游》,又不免想起你做的事,一时觉得你就是至尊宝,我就是紫霞仙子,还觉得我们肯定不要像那电影的结局。后来得以明白,你是苏荧光,我是林依,也就只是这样,其他什么都不是。”。
      他听着也微微叹了一口气,“忘了吧,提及少年一词,即便不与平庸相斥,也不该与罪犯连接。”。
      “你有么?”林依却问。
      “有吧”他对此没有否认,人嘛,谁不向往美好呢?“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们都往前走,我是,你更要是。”。
      林依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又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他回身望向少管所,“走出这里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彻底自由了。自由的意思是,我的一切,包括生命,就都能由我自己做主了。”。
      林依闻言露出担心的神情,“荧光,你要好好的。”。
      他看向林依笑,“好”,又说,“回去吧,带着那个少年曾经唯一的善意,沿着这柏杨油路,一直往前边走,往更远的地方,往更远的未来走。”。
      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尽头,“那远方的样子,你替我看一看,好好看一看。”。
      林依听话地跟他告别,径自往她的前方,往她的未来走去——
      “从此以后,你的过去未来,都再没我这个人。”
      他嘬起嘴唇,吹起大爸曾教他的《送别》的曲调,送她向她的前方,往她的未来走去——
      看她走了一段,就要回过头来,就大声地喊,“别回头!”。
      “往前走,别回头。”
      林依就这样从他的生命中彻底离开的同时,也带走了他这条野狗身上,唯一一点善良美好的品格。
      这条野狗,带着他内心的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林依彻底消失在那长路尽头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了管教说的有长途班车的地方,在上边的公交站路图上,看了半天,才明确了路线方向。
      他因为掉电不再走字的手表没法告诉他,走到他想到达的目的地的时候,过去了多长时间,就只在一处家装铺面前边的广阔空地,看见一副和谐欢愉的亲子相处场景——
      那场景里,刘叔正在跟自己的儿子踢球,而刘叔的妻子则坐在台阶上的小板凳上,一边在手里织着毛衣,一边让那孩子慢点跑,以及让刘叔让着点孩子之类的话——
      他内心油然生出一股羡慕的情绪,而这羡慕很容易就发酵成嫉妒,这发酵时长,就是他从刘叔的家,走到赵元谦的家的时候。
      哦,他中途还去了趟一院,然后跟着他到了这里——
      那院里一家三口的景象,看起来可真叫人嫉妒啊!嫉妒得发疯,发狂——
      可他原本是不用嫉妒的,是谁把他弄成了这幅样子的呢?
      不就正是他么?
      他依靠着赵家铁栅栏大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从裤兜里掏出他刚在路上买的纸烟和火机,点了一根——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习惯的呢?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师父离开后不久。而这习惯一旦染上就再戒不掉了,师父留给他的所有东西都被他用来换了这东西。
      他在这时候捏着烟蒂,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希望这呛人的烟草,能够将他心底汹涌着的疯狂得嫉妒和仇恨稍微压制下去一点,可却没有,不止没有,还且更加疯狂地滋长蔓延起来,那遒劲凶悍的藤蔓,几乎就要将他勒毙了——
      他真的很想现在就让这一家三口人,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可他还是用将最后一根香烟按在虎口处的方式忍耐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就这么杀了他们,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他想让赵元谦他们也尝尝他这两年的滋味——
      那种痛苦煎熬,却又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这样的人,从来不害怕黑暗,但因为有了家人,他时常拿此作为借口,以达到和他们一起睡的目的。但现在的他不会,也没法使用这个借口了。
      他从林依身上抢劫来的钱有着很多的用途,但其中并不包括找家酒店住——
      是以,过了这么多年,他又到了到垃圾坑里睡觉的地步了。
      不过在这城市里,他一时还没找到这种地方,噙着一根燃尽的烟头,在马路街巷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路过一处夜晚停止施工的建筑工地,向周围看了看,从那破了个洞口的绿网,矮身钻了进去,在里边寻觅了一会儿,找到一段石砌水管,坐在上边干吃完了一包他路上买的方便面,就钻到那石砌水管里凑合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是被建筑工人跟起吊机的声音吵醒的,避着人从那里出来后,又再走了好一段时间,看见一家烫染49的理发店,心下不觉一动,就走了进去,如愿染了个小黄毛出来,挠着又疼又痒的头皮,又去隔壁服装店里买了个黑色的鸭舌帽带着,再到邻壁的五金超市买了一块手表电池,并同一把古玩匕首,同样藏在了后腰用衣服挡住了,再又看着路线坐车去了一院,避过一院安检找到了卓立所在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椅子边缘坐了,翘起一条腿,将帽檐压低了,抱起手臂,闭目养神,一直等到卓立下班,才又跟了上去——
      这样的跟踪一直持续了两周,他也算摸清了卓立的生活习惯与轨迹,当然也不只是卓立的,还有赵元谦一家人,特别是他那个在昭小念书的儿子的。
      他为先准备下手的是他敬爱的卓立副主任,因为他只有孤身一人,他的邻居每周孩子放学之后就会举家去乡下,而卓立每周五都会去家附近的一家酒吧,且不会开车,只会走路过去,回家的时候也会比平常晚上三个小时四十分钟的样子,这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让他在他家里吃饱喝足,并睡个好觉后,再出门狩猎。
      而他卓副主任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段两边低陷处都是森森林木,无法过车,也甚少有人涉足的长长土路,那其实是一条捷径,他打算在那里动手——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不是十六么?怎么那月光就只有稀薄的半块月牙,还为乌云阴翳遮挡地看不出来,只他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跟夜间活动狩猎的野畜一般,惯于在这黑夜里生存——
      他坐在土路边缘,眼望着下边二三米深的森森林木,将他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吸完后,就听见了沙沙的脚步声,稍微清清喉咙,嘬唇吹奏起《送别》曲调,来迎接他的老朋友——
      那脚步声在听到这曲调后,便就有些顿住了,之后再度响起的脚步声,更是有些沉重,一脚深一脚浅的——
      他灵敏的鼻子嗅见了,空气中传来的,是恐惧的味道。
      这都已经听了两周了,怎么还是没适应么?
      他在心里笑道。
      他吹得这样好,总不能不喜欢吧?
      他把本来忧伤的曲调,吹出了些许欢乐的调子,当年的自己,不会知道,让他讨厌的离别,会在某一天,变得欢乐,变得让人兴奋——
      至于原因呢,他也了悟到了,他的本性之中,天生就带着这样嗜血残虐的倾向——
      “你是什么人?”
      在被他从他家中拿出来的棒球棒击中后脑后,卓立捂着不断冒出乌色液体的地方,声色惊恐地这样问他,他拖着棒球棒不断走近不断退后的卓立,笑道,“不认识我了么?”。
      “是我呀,那条野狗,来索命了。”
      “苏、苏荧光?”
      “卓副主任这不是记得我么?”
      他终结了棒球棒在土路上划出的那一条长长痕迹,对着那张在稀薄月夜里,异常惊恐狰狞的面孔狠狠就是一棍,不出意外地将人打倒在地上——
      即便不是醉酒状态的卓立,他现在也可以轻易地放倒他,他这两年可是没少为此付出努力呢——
      他还记得那时管教问他,“怎么你师父走了,你反倒比从前更加拼命了?”。
      他说,“这回我不为别人,就为我自己,所以不需要鞭策,不需要督促。”。
      “为了自己的未来么?”
      “不”他笑着摇头,“为了自己的自由身”。
      管教也笑,“看得出来你很渴望自由了,想尽早出去看你师父么?”。
      他未置可否地一笑,他的真实理由,当然不能说,不若,他可就不一定能出来了呢。
      “你们不给我做人的机会,那我就只能做野狗了。我本来都要学乖了的,真的。”他说着反手擦了擦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凉水,他当初真的以为他是可以做好那个‘传承’的,“可,你们不给我机会啊,那我只好也剥夺了你们的机会,毕竟我二狗子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他听见身前在他真实的理由之下拖着身体后退的人惊慌地问,“你要做什么?”。
      既然卓副主任这么诚恳地发问了,他觉得他应该好心地告诉他,而后握紧棒球棒高高举起,用了毕生气力,砸在卓立一条膝盖上,想来是断了,那声惨叫让他觉得更加好笑,“你们不给我生的机会,又不彻底弄死我,那我出了你们送我进去的狗笼子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来咬死你们了。”。
      卓立两手抱着那条碎裂的膝盖打了一会儿滚,看他继续走近,就更加地惊惧,“你、你不要乱来,你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一定不想再进去的对不对?那就不要做傻事——”。
      这话直让他捧腹不已,在故计重施砸裂了卓立另一条膝盖骨后,便就坐到了卓立身上,从腰后掏出了那把匕首,在此时摆脱阴翳的惨淡月光之下抽了出来看了一眼,又在卓立脸上划了一道,试了试锋锐程度,自言自语道,“虽然不够锋利,但用来杀人够了。”进而用匕首抵住了那脖子,“卓副主任可不要乱动,毕竟这匕首可没长眼睛。”。
      “是赵主任,不,是赵元谦,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卓立急急道。
      “哦?是么?”他带着一点兴趣的声音使得卓立似乎是看到了一点希望,“是他、一切都是他做的,你想、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想要什么,我也都可以给你,不要、不要做杀人这样的傻事,你会再次进去的——”。
      他嗤地笑了一声,万不想卓副主任竟这般天真,到了这时候,还没看清他的本性,将那匕首上的血抹在卓立脸上问,“卓副主任觉得,我还会害怕再进去么?我甚至都没想着活。”。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们已经把那个唯一管得住我的人逼死了,现在这世上没有再令我畏惧害怕的人或者事了。什么都是由我自己说了算——”
      是的,他的大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消息当然不可能是大爸小爸告诉他的,是他在管教给他放的新闻上看到的。
      那新闻上是大爷爷的父亲王清湛,以及母亲顾颐,两名禁毒烈士功绩的报道。
      那新闻里还说,这两张照片的公布,意味着他们三代以内再无直系亲属。
      又说,最后一位亲属,近日已因病毒性心肌炎,于昭和市第一人民医院去世。
      他知道这件事后,什么也不顾地跑出去找师父,这才知道,大爷爷一直不愿意保外就医,而监狱条件毕竟有限,没法照料得周到,身体和心理上的疾病日渐深重,出来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听说,走得很痛苦。
      “小舒,放过自己吧。老师的死,跟你无关,都是那个人的罪孽。老师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收你做学生,如若不然你会过得轻松不少,不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最后还是江铭师爷说完这些话之后才闭的眼。
      他从知道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他会让害他的人,死得更痛苦。
      这是他在之后活着的唯一理由。
      知道这件事,已经快两年了,他以为他应该可以克制住情绪了,可却还是不能,只是这样提起,心口都是绞痛不已,喉咙堵塞得几乎就要憋死他,身上手上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可却在卓立嘴里听到了最可笑讽刺的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们怎么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情绪有些失控地低声吼了出来,“你们一点路都不给我们留,将我算计进了少管所还不够,又再逼死了大爷爷,现在还在逼我大爸小爸,我要不杀了你们,我大爸小爸很快也会被你们逼死——”
      他手上用力将匕首割进了卓立的颈肉,“不是、不是我,是赵元谦啊,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当年的事——”。
      他嫌他吵,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嘴,“嘘!我不想知道,我现在,就只想让你们死!这是我这条野狗活着的最后理由和使命。”。
      卓立早已吓得没了半分人色,在他再次举起刀的时候,惶急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可以阻止王景、王教授那房子拆迁!”。
      他顿住了——
      在大爷爷去世后,由政府分给他们的房子也就没了实际的主人,这就让赵元谦有了可乘之机,说是一院精神卫生科逐渐扩大以后,原本的一院已经不能满足其扩张了,为了缓解一院压力,也为了给患者提供更好的治疗,所以提议要将精神卫生科分离出去,瞄中的就是大爷爷居所那处地方——
      要说这心思由来,只怕还并不是他口上说的这些理由,而是——
      当时大爷爷在一院住院的时候,赵元谦跑去看大爷爷,并问了一句话,“到了如今,你可后悔,当初选的不是我,而是傅元年?”。
      大爷爷看也没看他,只跟守在病床边的大爸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收你当学生。最遗憾的事,就是一直也没能办成收养手续。尽管我们没有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但也要一直保有现实意义上的亲属关系。”。
      最后说,“我走后,守好我们的家。”。
      而就是这句话刺激到了赵元谦,将带来的水果鲜花拿出来全部扔进了过道的垃圾桶后,没多久便就有了科室搬迁的消息。
      大爸小爸并不是那处居所法律上的持有者。
      是以,他们唯一能如大爷爷遗愿“守好我们的家”的方式,就是他们所说的‘暴力无赖抵抗拆迁’。
      这段日子,他们至少都会留一个人在家守着,以防家里没人而被一直守在门口的施工队强拆。
      这也就是他不愿意大爸小爸来接他的原因。
      一是因为他们有更紧迫艰难的事情在做;二是因为他也有更急迫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卓立所说的,的确是他现在最关心,最在意,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事,他手里虽然有了一些东西,但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以,听听他的也无妨。
      “说”。
      卓立却跟他讨价还价,“我说了,你、你就——”。
      “你说的要真有用,我可以不杀你。但要是没用——”
      卓立急急道,“肯定有用肯定有用!”又让他拿裤兜里边的手机,里边有些对他很有用的东西,他在卓立的指示下看了后,不觉嘲讽地笑了一笑,“卓副主任,你可真是,比我还像条狗。”。
      他还以为他们多‘亲密无间’呢,却原来是各怀鬼胎的表面朋友。
      不过,对他来说,确实很有用,“谢了,卓副主任。”。
      他将里边有用的资料备份了一份,又把电话卡拆出来扔了,把手机装回了兜里,重新拿起了匕首,笑道,“卓副主任,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上路吧。”。
      “你说了不杀我的——”卓立惊恐地往后逃躲,可却被他压实了,“你什么时候听说野狗会说话算话的?”他反手握着匕首就要去割那颈脉,却忽然地想起一个主意,就没有去割了,“也罢,看在你帮我一次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性命吧。”。
      他说着,站起身,在卓立放松的间歇,抬脚将其两条腿踩得反扭过来,在卓立凄厉的哀叫中,将棒球棒扔到了下边,点了一根从卓立身上搜刮来的烟,看着那惨叫轻了一些,才笑着说,“卓副主任,下半辈子也就跟轮椅过活吧。”。
      “离这里大概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公共电话亭,卓副主任就自己过去打120吧,就当是提前适应断腿的生活了。”
      临走的时候,对上那人低低的怒骂,回头笑道,“也送卓副主任一句,我进少管所后才真正懂得的古谚吧,‘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我大爷爷他们那样的君子,你们不管怎么污蔑欺辱,他们都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可我呢,是个十足的小人,平生之信条,就是八个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哼着《送别》的曲调离开的时候,想起那日他在看到那则新闻后,不顾一切地冲出放映室,来到医务室,扑到师父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师父也安慰了他很久,很久。
      那晚他留在了师父那里睡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睡着,师父也辗转反侧了很久,也才下定决心跟他说那些,“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可终究还是要跟你说的。”。
      师父跟他说的话,他过了很久,才能明白且接受,那不是开玩笑的。
      使得师父来到此处的那件案子,在终审判决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突然改了口供,说出了新的情况,那新情况解释了师父当初尸检报告提出的疑点处。
      此案随即发回重审,市局因此召回了对此案情况最为熟悉的师父,第二天就得去市局报到了,这里会有新的医生过来接替。
      师父跟他说过,法医的工作,就是,“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师父有更加重要的使命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人去帮助,所以他只能让出师父,“可我不想离别”。
      师父说,离别是成长必经的课题,“坚强一点,好孩子。我们还能见到的,以后得空我就来看你。等你从这里出来了,也可以过来看我。”。
      不论愿不愿意,师父还是离开了,这课题他不想面对,也已经面对了好几回了,还是更深刻,更彻底的离别——
      那之后没过多久,刘叔来少管所看他,跟他说师父被停职调查了,正在居家反省,所以没法过来看他。他问及原由,刘叔话语中都是闪烁其词,但他也大概听明白了,师父的检验结果,完全地颠覆了原先的结果,给他们的老领导一记响亮的耳光,老领导当然不愿意白白挨这耳光,找了几些由头让师父停职反省。又因为少管所某些管教的匿名举报,说师父‘以权谋私’之类的,少管所也就回不来了。
      那之后又再过了一两个月,师父过来看他了,说是已经彻底从市局离职了,又跟他说,师母之前去进修的研究所,需要一个医学顾问,那边的负责人,希望他们一起到那里任职,薪资福利各样条件都很优厚,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过去,说着勉强笑着哄了他一句,说是以后给他买机票过去找他,他终究是没能挤出一个笑来回应师父。
      师父走的时候跟他说,“迎光,对不起,我要是个父亲了,我需要这份工作。”。
      那之后师父通过视频探望他的时候,还让他的女儿给他打过招呼,那小姑娘跟师母一样,长得别提多好看可爱了,软糯的声音叫他,‘哥哥’。
      视频挂断后,他没忍住大哭了一场,之后对于师父打来的越洋视频电话,再没有接听过。
      他们已经有新的生活了,这些不堪的过往,就全都忘了吧。
      师父于他,就是一场虚幻而短暂的梦。
      这场梦过后,他就真的如同师父所希望的,终于学会了这个人生必经的课题,并与林依,卓立都告别了,接下来,便就该轮到赵元谦了——
      他找了家网吧,把他设法找来的当日赵元谦来探望他时说的那几句关要话语的音频,以及卓立给他的一些资料上传为附件,向一院院长发了封内容为‘只是现在可就要独立出去了,将来的事可就说不准了’的匿名邮件,并同睡了一觉后,坐公交去了昭小。
      他已经打听过了,昭小四五年的一些学生,正在为即将升学离校的六年级学生排演节目,赵元谦的儿子便是其中一个。由于学校离得特别近,赵元谦夫妻并不会每次都去接,再加上今天人特别少,便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赵元谦这么乐见人家父子分离,那他就好心地也让他试一试好了——
      他在电子伸缩门门口低低地哼着那首《送别》的曲调,一直等了约略四十来分钟,就听到他们相继走出来了,靠在门口,等到那孩子出来的一刻,伸出手臂将人堵住嘴掳了出来,低声呵斥他,“不许出声!否则——”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笑眼,话语不由哽了一下,“我会打你的”。
      “哦”这孩子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我不出声”,他猜测着那蠕动应该是,“跟我走”,这孩子又点了点头,被他揽着肩膀往他的家的方向走——
      要是不能让赵元谦亲眼看见他儿子死在他跟前可多可惜,他就要当着他的面杀了这小东西——
      但他没想到这小东西一直也不怎么害怕的样子,看来还真是年纪太小连害怕也不晓得,他们走了一阵儿,他也是无聊就又开始吹那曲调,哪知道这小子神色带着点惊喜,含混的声音问,“你是最近一直吹《送别》的哥哥吧?!”。
      大概是他跟踪他们的时候听到的吧,就点了点头继续吹,却没想到这孩子皱了皱小眉头说,“哥哥你吹的真好,我们最近在排演这个,我老是唱不对调,被老师说了好几次了。”转即又想到什么般道,“要不要哥哥你教我唱这歌吧?”忙忙地摘下书包从里边掏出一包像是零食的东西,“我请你吃跳跳糖好不好?”更还揪了揪他的衣角,一副撒娇的语气道,“好不好?”。
      “哥哥”
      他忽然想起了师父女儿果果的那声‘哥哥’,让他坚硬的心上一软,本来悲伤的心也是一暖,“好”他不知道那一刻,到底是在回应果果,还是回应这小子,可对上那副欣喜的神情,还是没有拒绝,“我教你”。
      他们走到一边的河堤上,坐在河堤边,他一字一字,一音一音地细心教他,他一字一字,一音一音地认真地学,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孩子才兴奋地,“我学会了,哥哥,我学会了,谢谢你——”。
      他脑中即时冒出两个发光发亮的字来,‘传承’,摸在腰后匕首的手放开后接了这孩子给的跳跳糖,吃了一大口,口里边噼噼啪啪地跳起舞来,心上也是——
      等那舞蹈结束的时候,他的心思也就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将裤兜里那个望远镜拿出来,“谢谢你的跳跳糖,这个望远镜送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
      “谢谢哥哥,我会的,一定会珍惜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清欢,赵清欢。”
      他失神念道,“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却没想到这孩子摇摇头,“哥哥说的是我名字的出处么?不是这个哦,妈妈说,是出自‘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略微地笑了一下,问,“清欢,将来想做什么?”。
      “心理医生,像爸爸一样。”
      他猛地冷了脸,“不许像他!”,将清欢吓了一跳,怯生生问,“哥哥你怎么了?”。
      他将冷厉收了收,“不要学你爸,不然、不然——”,他动手将望远镜抢过来,“这个就不给你了——”。
      清欢着急地伸手朝他要,“不学,给我,哥哥给我,我喜欢这个——”。
      “一定不学你爸好么?”
      清欢皱了皱眉头,“那我学什么呢?”。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老师,昭初的语文老师。”
      “那就学你妈妈,将来做个老师。”
      清欢皱着小眉头仔细思考了会儿,“好吧,那我学妈妈。”,又伸出手,“给我吧。”。
      他将望远镜给了清欢,又跟他说,“记得你答应哥哥的事,将来要是没做到,这个望远镜就会——”他将右手五指攒起来又再展开,“‘嘭’地爆炸——”。
      “那我不要了——”
      “你现在就确定了你做不到是么?”
      “没有,可会爆炸,清欢害怕——”
      “只要你能说到做到,它就不会爆炸的,不然,就算你把它扔了,它也会在你食言的时候,找到你,然后‘嘭’地爆炸——”
      清欢认真想了想,“好,我不食言。”。
      “好孩子。”他笑着,“回家吧,不然你妈妈该着急了。”。
      清欢答应了一声,在送清欢回去的时候,又从书包里拿出个遥控小汽车给了他,“哥哥,以后常来找我玩。”。
      他没回,只问,“清欢,喜欢烟花么?”。
      “喜欢”
      “哥哥今晚给你放一个”又说,“但就只许在屋里看,不能跑出去知道么?”。
      “知道了,哥哥。”
      和清欢分别以后,他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一半买了烟花爆竹,一半买了赵元谦的书,那书店老板还以为他是赵元谦的什么狂热粉丝,还对他感叹了一句,“赵主任如今可是如日中天啊!”随后指了指墙壁上正在播放的电视,“经常能看到他。”。
      他于此笑而不语,拿了书和烟花回去,到原本的建筑工地,将里边的火药提取出来,做了个简易的□□,小心塞进了用赵元谦的书做的烟花壳里,等到晚上的时候,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翻过那栅栏门,从密封条处打开车门,放到后座椅上,在报警音中迅速离开了,又藏身在了那株柳树跟前——
      等到赵元谦走到车里边查看的时候,按下了手里的玩具车遥控器,继而就听见一连串的爆炸,几声惨叫,以及清欢拍手叫着,‘烟花!烟花!’的声音,和他妈妈急声的发问,以及赵元谦的一声,“别让清欢出来!”。
      他从柳树前走到栅栏门前,看着卧躺在地上狼狈不已的赵元谦,那张很是上镜的脸如今可是惨不忍睹,他愉悦地笑出几声,对向赵元谦看过来的目光,笑问,“赵主任,我送你的礼物喜欢么?”。
      “清欢可是很喜欢呢——”
      然后在赵元谦“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的怒问中,安然吹着《送别》的曲调离开了——
      人的一次性记忆究竟可以持续多久,他不知道,但他现在还记得他之前跟着班车跑回家的路,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样,可他还是知道,家,隐隐地牵在他身上的那条线,一直拉扯带领着他往回走——
      他在天亮的时候,终于走到了那片池塘跟前,比之四年前缩小了不少,不过对他来说够用了——这本来是小爷爷和大爸小爸给大爷爷挖的生态鱼塘,里边的鱼其实也是小爷爷偷偷放的,如今这里没了垂钓的人,那个放鱼的人,也在垂钓的人离开后,一声不响地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也只有他还会来这里了。
      不过,小池塘啊你不要害怕,我来陪你来了,以后会一直,一直地陪你下去——
      除非被本该在这里垂钓的人钓起,就像出去玩耍的孩子,被他的父母叫回家吃饭一样。
      可他不会了。
      他这一辈子,迎不了光了。
      既然迎不了光,他就化作水,他想着,因为那里才是他的世界,他的狗刨可好了——
      他又再吹起《送别》的曲调,这一回,他送的,是自己。
      他从前听大爸说,古人离世前都会为自己做墓志铭,他二狗子不是个文化人,十六年的人生,也没什么可以立碑书传的,就只是留下一段文字,用来警示后人吧。
      他是二狗子,一个无药可救的小混混,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没什么作为,只留下恶名。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放火,简直无恶不作,恶人天收,终得果报,死于非命,于此立传,以警后人。
      从今以后,没了上的拖累,也没了下的拖累,就只是他们了。
      没了他的他们,或许不会更好,但也不会更坏。
      他用了最痛苦,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他滑稽的一生。
      可直到生命最末一刻的时候,他才完全地明白,真正害死大爷爷的,不是外界的诋毁污蔑,也不是卓赵的欺辱凌逼,而是他们这些至亲之人用牺牲自己的人生的方式合力逼死了大爷爷。
      可当他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经都来不及了。
      但他,以及他的至亲之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一切划归平静的时候,就是他这个斯德哥尔摩患者的结局。
      也是大爸说的前后呼应式的结局。
      而他的这个故事的结局里,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那是在他部分化为鱼儿的腹中餐食后,失踪已久的小爷爷也来到了这片池塘,未几便一同那张报纸漂浮在了独属于他们家的这片水域上。
      那报纸上的一处小角落有一篇小文章,标题是,《失足少年失足落水以致死亡》。并呼吁大家看顾好自己的孩子。后来又有一则解释,说原来是从少管所出来的杀人犯逃跑时,不慎失足落水死亡。但毕竟是相对客观的纸张媒体,不比网络媒体的报道,他没有看到‘恶有恶报’一类带有强烈主观性质的评论。
      占据那张报纸最大版面的是一院急诊科搬迁至新规划城区的新闻,其间极少地提到一些其中遇到的阻碍,那里唯一的非法定住户对城区规划的非法抵制,最后甚至以死亡作以威胁,但最后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至若,解决问题的方式,在另一处巴掌大的版面里,也有相应的报道描述,某区非法住户为抵制政府城区规划,最终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前二人呈拥抱姿势。并在最后呼吁大家,有问题通过合法正当途径解决,不要通过这样偏激极端的手段,不止没能解决问题,还搭上了自己的生命云云。
      只却没人去关注,他们究竟为何使用这样偏激极端的手段。他们本来每日至少会留一人在家以防无人时强拆,只却那天警察通知他们到市局认尸,他们就一起出来了。回来的时候,那处居所就只剩了厨房客厅了,他们阻断了正在进行的强拆,并封门封窗做了他们最后的抵抗。
      这还是因为从前的事,被调去做交通协警的于队去看他们时发现的。
      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第二日他们的尸体转到太平间后,第三日那处居所就被完全拆除了。
      于队将他们一家人的骨灰全部抛撒在了这片池塘里。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毕竟,这世界这么的大,可他们这一家子罪犯病患,就没个容身之处。
      到了了,也算是有了。
      算是大团圆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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