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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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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港消息:在日益复杂的全球金融格局与区域经济整合的双重驱动下,特殊目的实体(Special Purpose Entity, SPE)作为一种灵活高效的金融工具,正于香港金融圈掀起一股新兴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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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九龙,灯光璀璨。灯光昏暗的餐厅里,柔缓的轻音乐如泉水流淌。许曳晴穿着自己最爱的那条湖蓝色连衣裙默默等待着。
前不久,这条裙子的拉链坏了,许曳晴便拿去中环一个熟悉的裁缝店修整。原本约好明天去拿,但正巧今晚要去高级餐厅吃饭,许曳晴便提前取回裙子,下班前在厕所换了衣服补了妆。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许曳晴崇尚不施粉黛的自然之美。有时候看到校园里浓妆淡抹的女同学,她甚至觉得她们过于重视外表,忽视了内在发展。但在香港工作的这几年,许曳晴慢慢意识到,外表也是一种通行证。这倒不是说一个人要多帅多美,而是要保持得体、整洁。出门前画一个淡妆,收拾好发型,选择适合的衣服,这些细节会对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些年,她积极健身、塑形,跟着博主学习化妆穿衣。把学习上的劲儿分了一部分到提升外表上后,聪明的她很快掌握了门道。标准模版下的美丽寡淡而又千篇一律,突出自己的特色才最为重要。因此,眼妆成为了她妆容中的重点。以前一度令她自卑的挺翘眼尾成为了她的独特标志。她喜欢强调这双眼睛具有的力量感,它们昂然、野性、意气风发,像机敏的小豹子一样神采飞扬。
她也学会了寻找自己身材的优点。修身的款式凸显她纤细的腰部,及膝的裙子正好露出修长的小腿。她适合低饱和度的纯色,大面积的花纹会让她的脸模糊在图案里。
眼下这条湖蓝色修身连衣裙正是她最爱的一条。湖蓝色衬得她气质沉稳优雅。收腰设计是点睛之笔,让视线一眼就停在了腰部,女性自然的曲线美一览无余。
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确实有点港剧里中环金融女郎的风味了。
走出洗手间,聂伦峰正好迎面走来。许曳晴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于是她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
“晚上有约?”
“秦浩天喊我吃饭。”
“哦。”他的声音闷闷的。
许曳晴按了电梯,聂伦峰站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哪句话?许曳晴脑海飞速旋转。聂伦峰不是一个多话的老板,即便他们朝夕相处一起工作,聂伦峰说话做事一直是点到即止,毫不拖沓。工作以外,她和他基本没有任何接触,除了……
在兰桂坊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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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之夜的第二天,许曳晴在一阵烤面包的香气中醒来。出来一看,柳倩茵准备了温牛奶、蜂蜜水、柔软的全麦吐司和杂莓拼盘。许曳晴揉着隐隐刺痛的太阳穴坐下,柳倩茵递来温水。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去兰桂坊喝酒,我们组玩pub quiz得了第二名,然后……”她按压自己的后脑勺,脑海里断片的记忆渐渐拼凑在了一起。秦浩天突然出现,他发来微信信息,和聂伦峰一起喝酒,以及……
聂伦峰不为人知的家庭故事。
“Paul家里的事……”许曳晴捏紧水杯,咬着嘴唇问:“你知道吗?”
“知道。”柳倩茵递来抹了果酱的面包:“难以想象,不是吗?”
许曳晴点点头。果酱明明是甜的,不知为何吃在嘴里微微苦涩。
“你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吗?”
许曳晴摇头。
“我一开门,就看见Paul打横抱着你。”
许曳晴脸上一阵发烧。她陡然想起自己昨天胃部不适,吐了聂伦峰一身。
“天,”她绝望地用手捂住脸,心想自己究竟欠聂伦峰几件待干洗的衬衫。
“anyway,下次别喝这么多了。”柳倩茵起身拍拍许曳晴的肩膀,转身递来一个金灿灿的请柬。“我们画廊下个月有一个抽象派画展,下班后可以来看。”
请柬质地柔软,羊皮纸散发着淡淡清香。素净的纸面上以优雅的英文花体字写着时间地点,一看就是柳倩茵的风格。在请柬尾页,有一张策展方的照片。一排人站在一起,站在正中的柳倩茵清浅地笑着。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还站了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目光如炬。许曳晴眨着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柳倩茵瞥了一眼照片,“这是蒋义南,你们在Paul的暖房趴上见过一次。”
许曳晴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鸭灵号上看到那个人时会觉得似曾相识。
那个站在维港上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这艘船的男人,是蒋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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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许曳晴低声说。聂伦峰的家事是他自己的隐私,她当然不会随便和别人谈起。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聂伦峰摩挲着下巴,字斟句酌地说:“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秦浩天和你在工作上有潜在利益冲突,你要小心。”
许曳晴咬紧嘴唇,右手手指来回敲击肩包带子。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我心里有数。”她抬脚跨入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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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曳晴在西九龙这家餐厅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后,秦浩天终于姗姗来迟。
“业绩期开始,忙疯了。”秦浩天风尘仆仆地走过来。他把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最新型号的苹果手机并排放在桌上。吊灯下,他手腕上的劳力士泛着神秘幽暗的绿光。
许曳晴看着这一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五年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外表和气质。大学时候的秦浩天黝黑精瘦,浑身上下透着运动健将的活力。现如今,那瘦削的下巴已经圆润,面色也变得白皙起来。
“你现在还打篮球吗?”
“很久不打了。这几年主要打高尔夫。很多时候和大佬谈生意,都是在高尔夫球场上进行。”
“审计师也要和大佬谈生意吗?”
“除了审计,我也有一些副业。这年头,不能指望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替两人开酒。秦浩天老道地晃着红酒杯,先闻了香气,然后砸吧着嘴细细品味。放下杯子,他问服务员:
“这款酒用的什么橡木桶?味道不错,没有掩盖原本的果香。”
服务员不知如何作答。
秦浩天又抿了一小口:“酒是好酒,但现在还不到最应该喝它的时候,还是要再陈几年。算了,就这瓶吧。”
“你变成品酒专家了。”许曳晴有些惊讶。
“小爱好而已。这些年,我把空闲时间全用来学品酒、高尔夫这些东西了。”
红色的液体咕嘟嘟地流进造型精致的高脚杯里。秦浩天举起酒杯,清脆地碰了碰许曳晴的杯壁:“感谢你今天出来陪我吃饭。”
“真没想到我们能在香港重聚。”他向后捋捋头发。打着蜡的发丝在灯光下油黑发亮,侧背头发型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成熟。“我知道你听说我放弃读博后很生气。但讲实话,我一开始就没想读这个博士,是父母觉得走学术这条路更稳妥。我姨父是教授,他说只要我拿下博士学位,就能想办法让我去他那所大学当老师。”
“家庭能帮你托举,也是幸运的事情。”许曳晴淡然道。离开象牙塔后,她才深刻感受有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更幸运,这是上天的选择。
“家庭的托举,并不是永远都在。我博士第二年,家里就出了事。我爸因贪污进了监狱,我妈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平静地好像在说街头巷尾邻里家的故事。
许曳晴记得自己曾见过秦浩天的父母一次。那时他们盛装打扮来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一家三口捧着花在大学门口拍照。一晃五年过去,没想到竟是这样物是人非的结局。
“后来我们卖了房子,还了一笔钱,让我爸减刑几年。这笔钱出去后,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我不想再读博士,只希望尽快赚钱,等我爸出狱后,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晚年生活。”
“你这个目标应该也快实现了吧。”许曳晴看着他的劳力士手表说。
“最初找工作也不顺利,直到我姨父把我介绍给泰诚的老板,我就阴差阳错来了香港。几十年前人们说香港遍地是黄金,这话一点不假。我就是来这里掘金的。”
“恭喜你过上理想生活。”许曳晴和他碰了一杯。
“那倒也谈不上。钱是赚到了一点,但生活还是一团乱麻。”
“为什么?”
“你猜。”秦浩天把放下酒杯,身体后仰靠着椅背。他双手交叉枕在头后,目光直视许曳晴。
“我哪里猜得到。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基本算是陌生人了。”
“晴晴。”秦浩天突然凑上前,右手手掌抚上许曳晴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来回摩挲,“你和我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许曳晴的心砰砰狂跳,但她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你有喜欢的人吗?”秦浩天看着她的眼睛问:“你那个同事,是不是喜欢你?”
许曳晴的心猛得一坠。
“聂伦峰?”她小声问。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她莫名感到手心一阵酥麻。
“不是,另一个年轻点的。”
“哦,李远。”许曳晴舒了一口气,“他不喜欢女生。”
“那就好。”
“什么意思?”
秦浩天帮她把酒杯倒满。“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