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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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前，16岁的许曳晴从县城考入北城市第一中学。高一上学期的第一次大型考试，许曳晴只考了班里第30名，这是她做学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滑铁卢。在县城长大的这15年，无论大考还是小考，许曳晴像常胜将军一样稳居第一名。
小时候，妈妈一直教育她，无论是学习还是课外活动，都要争取机会、勤奋刻苦、力争上游。长久以来，许曳晴养成了要强且踏实的性格，既愿意主动争取，又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可在北城一中，她第一次意识到，有时候努力也不一定会有回报。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仿佛一出生就自带光芒。聪明的头脑，扎实的家境，顺遂的生活，这一切相辅相成，让这类幸运儿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北城一中就有很多这样的学生，他们在城市长大，从小就拥有优质资源，进入学校后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时候，如果再长了一张出众的脸，又有随和的性格，那他/她当之无愧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李远就是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他是从北城一中初中部保送过来的学生，成绩好，爱运动，瘦高白净。第一次期中考试，李远就拿了全年级第一名。当学习委员告知他这一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操场上打篮球。温热的秋风里，李远将篮球夹在腋下，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条喜讯。紧接着，他飞身回到球场，飘扬的发丝在夕阳下意气风发。
李远这样成绩好又长相出众的男生原本和许曳晴没什么交集，直到有一天，学校宣布要找一男一女两名学生去省里表演英语舞台剧《白雪公主》。这是北城一中证明学生外语能力、综合素质和软实力的绝佳机会，消息刚传开，全校就沸腾了。沸腾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王子的角色已率先确定由全校公认的校草、许曳晴的同班同学李远出演。二是有一个在学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剧情细节: 李远将会在最后一幕弯腰亲吻沉睡已久的白雪公主。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许曳晴也对李远有着若有若无的情愫。海选女主的活动开始后，许曳晴毫不犹豫地递交了报名表。她开始疯狂补习英语，翻来覆去地背诵新概念第三册的文章，午饭时间都在听泰勒斯威夫特的英文歌。她本以为这次海选竞争会非常激烈，谁知参演的名额轻而易举地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原来，虽然大多数女生都梦想和李远频繁接触，但一部分担心耽误学业，一部分人怕别人说闲话，还有一部分觉得自己没必要竞争上岗，所以最后报名参选的女生不足10人。英语老师组织了一场面试考核，许曳晴凭借出众的口语一举拿到名额。第一次彩排时，老师觉得许曳晴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泼辣劲。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眼尾尖利，微微上挑，充满了与同龄孩子不符的力量感。于是大家商量后决定，让来自北城一中的许曳晴同学出演恶毒皇后。
这场舞台剧表演是许曳晴艰苦高中生涯中最美丽的回忆。两个月的紧密排练中，她如愿和李远拉近了关系，两人虽没有发展出爱情的火苗，但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而万众瞩目的亲吻白雪公主的环节，在最后关头被被前来观看彩排的领导下令取消。舞台剧结束后，升入高二的许曳晴每天在题海中苦苦挣扎，李远则选择了出国读高中。自此以后，两人再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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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远说，他大学毕业后通过管培生项目加入PTS，现在任职奢侈品板块分析师。他曾经在纽约办公室短暂地工作过一年，因此和聂伦峰算是旧相识。
“听说他很会向上管理”李远竖起食指，指着天花板的方向，“所以升职很快”。
“马屁精？”许曳晴压着嗓子问。
“青铜玩家才是靠拍马屁，Paul这个段位，谈笑风生间就把人家收买了。”
“他在研究部话语权高吗？”
“算是二把手。”李远说，“我们亚太区研究部主管是Daniel Peterson，人称DP。Paul直接向DP汇报，直接管理很多部门事务。”
“Paul不是才来香港三个月？”许曳晴很是疑惑，“DP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李远耸耸肩，“Paul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能量场，让人莫名其妙愿意亲近他。他是美国总部派来的，肯定也是总部管理层面前的红人。你在工业组可以跟Paul工作，真的很幸运。直系老板有能力，跟在他下面的人都不会吃亏。”
“我又不在乎这些。”许曳晴撇撇嘴，“我来PTS就是要好好干，顺利续签，在事业上有所成就。”
“了不起。”李远竖起大拇指。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许曳晴可能会觉得对方有点嘲讽的意味，但李远说得十分真诚坦荡，让她陡然想起11年前在操场上意气风发的男生。
趁早上工作不算忙，李远带许曳晴在公司转了一圈。他双手插兜走在前面，边走边歪着头和许曳晴聊天。在茶水间，李远拍着桌面上那台锃亮到能印出人影的咖啡机说：“公司上周才换的咖啡机，蒸汽棒马力巨强，你打气的时候要把杯子拿远点。”
说着，他唰地把右手拇指竖到许曳晴面前，那里有一块玫红色一元硬币大小的印记：
“给我烫秃噜皮了。”
许曳晴笑出声来。
下午两点，DP代表公司管理层欢迎所有新入职PTS的博恩员工。
“DP是美国人，老家费城的，92年就来香港了。”李远小声说，“他在这里住了三十年，能说简单粤语和普通话，喜欢喝凉茶，爱找中医坐头皮针灸。”
“保温杯里泡枸杞吗？”许曳晴笑了。
“一点儿不错。”李远也笑了，“中国人的养生精髓全被他偷去了。”
“他来PTS多久了？”
“今年就是第25年。他2000年入职研究部，当时也任职工业组分析师。DP说自己刚入职那年，PTS在亚太区只有香港一个办公室，一共只有30个员工。”
正说着，DP穿着一身微微发皱的衬衫走进会议室。他个头高大，身材有些发福，一头灰发像棉花一样卷曲柔软。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双蓝眼睛仍十分引人瞩目。DP一进来就和大家闲聊，说自己92年第一次来香港，飞机在启德机场上空准备降落的时候，他一脸惊恐地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以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他还讲了几个关于PTS业务发展的小笑话，轻而易举地活跃了现场气氛。简单介绍公司业务后，DP宣布公司将于九月初在香港举办一场大型投资者论坛，突出管理层对大中华市场的重视和看好。说完，他把英语换成了广东话，双手作揖说道：
“各位同事，唔该多多帮手。”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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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伦峰不在公司，所以许曳晴第一周过得还算轻松。早上八点，她准时踏入位于73楼的办公室，比合同要求的9点钟早了整整一个小时。到公司后，她习惯去茶水间泡一杯鲜奶咖啡，边喝咖啡边快速浏览当日财经头条，再重点阅读行业新闻。趁刚入职事情不多，她把PTS工业组最近五年的共享云盘看了个遍，并在电脑上开了个文档，将重要会议、报告精华和核心数据一一记录在案。周四晚上下班的时候，许曳晴觉得自己对PTS工业板块的工作已经有了一个基本了解，周一刚踏入公司时的紧张心绪大有缓解。
周五早上，她照旧八点踏入公司。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金色的晨光穿透窗户照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整片区域寂静空阔。经过茶水间的时候，许曳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想必是茶水阿姨又在清洗同事们昨晚留下的杯子了。
眼看在PTS的第一周即将安稳度过，许曳晴感到一阵轻松惬意。她放下包，步伐轻快地去茶水间泡了杯鲜奶咖啡。回工位的路上，许曳晴的目光被手机上弹出的美国政府暂停关税的新闻吸引。最近美国飘忽不定的关税政策造成市场巨幅震荡，标普500指数暴跌6%，投资者极度恐慌。许曳晴低头读着新闻，完全没留意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她来不及停下脚步，整个人就一头撞上了上去。大半杯咖啡溅到对方身上，他笔挺的白色衬衫瞬间斑驳一片。许曳晴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餐巾，一抬头，愣住了。
聂伦峰出现在眼前。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聂伦峰微微皱眉。他接过纸巾，用力擦拭着白衬衫上那一大团格外显眼的褐色斑点。
“我是跟着博恩并购加入PTS的，这周刚入职。”许曳晴莫名心跳加速。她都入职快一个星期了，顶头上司居然都不知道她在这里上班，难不成人力搞错了名单？
“这我知道。”聂伦峰简略地点头。“今天不是周五吗，你这么早来公司做什么？”
“我刚加入团队，想多花点时间尽快熟悉工作内容。”
“你工作一向这么勤奋吗？”他将湿透了的褐色餐巾纸扔进垃圾桶，眼神却一直看向她。
许曳晴自豪地回应聂伦峰的目光。勤奋拼搏是她的工作哲学。刚入职博恩的第一天，她在小组会议上主动举手提问，并在会后自告奋勇地承担整理会议要点的工作。一年后绩效考核时，老板特意提起这件事，直言他带过这么多初级分析师，许曳晴是唯一一个主动承担任务的新人，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辛苦。”聂伦峰打断她的思绪，“职场要用巧劲，不是蛮力。”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许曳晴愣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烧得慌。聂伦峰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显得她用力过猛，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个劲儿炫耀自己勤奋刻苦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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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泼了聂伦峰一身咖啡后，许曳晴就再也没见到聂伦峰的身影。她托着腮帮坐在电脑前，心想要找机会和聂伦峰聊聊自己在PTS的职业规划。这时，一封邮件悄然飞入她的收件箱。
这封发给工业组群邮箱的邮件来自一位姓林的基金经理。他想询问PTS关于虞鼎重工的最新一期分析报告的发布时间。许曳晴登入系统内部的编辑时间表，看到预计发布日期是五天后，于是她主动回复：
“报告预计在3月16号完成，届时我们会发送给您。”
她清脆地敲击鼠标左键，满意地看着邮件发送出去，心中感到一阵畅快。
这时，聂伦峰正巧从外面走来。他身上换了一件颜色清爽的浅蓝色棉麻衬衫，早上那件被咖啡弄脏的白衬衫已不见踪影。
“Paul，”许曳晴起身拦下他，“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在PTS的发展规划。”
“今天？”
“下午行吗？”许曳晴追问。
聂伦峰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程：“三点半吧，到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
“OK。”这时，她看到聂伦峰手上拎着一个购物袋，那件被咖啡弄脏的白衬衫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
“不好意思，早上弄脏了你的衬衫。我可以拿回去帮你干洗。”
“不必了。”聂伦峰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许曳晴侧着身子，透过玻璃门看到聂伦峰迈着大步走进办公室。他拉出椅子坐下，眼睛对上屏幕后不久，便拿起桌边的电话。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随即响起。许曳晴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案头那部黑色座机在滴滴响个不停。
“你现在来我办公室。”电话里传来聂伦峰的声音。
许曳晴又惊又喜，没想到聂伦峰这么快腾出时间和她讨论个人规划。她飞快地翻了翻笔记本，将这几天写下的职业想法又浏览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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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续签
承接更多组内任务
主要想跟进虞鼎重工
升职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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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聂伦峰办公室的门，她看到聂伦峰紧盯电脑，眉头微皱。
“你这封邮件是什么意思？”他没由头地问道。
“什么邮件？”
“9点08分发给这位姓林的基金经理的。”
“哦，那份邮件。”许曳晴解释，“客户向我们咨询报告发布时间，我看组里同事都还没来，就主动跟进了这件事。”她骄傲地扬着头，感觉自己确实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让你跟进了吗？”聂伦峰反问。
许曳晴一时语塞。
“及时回复客户信息，不是很基本的事情吗？”
“这个基金经理是我们的客户吗？”
许曳晴愣住了。今天早上看到这封邮件是来自一家小有名气的基金公司，邮件还直接发给了工业板块的群组邮箱，她就下意识地默认这是来自客户的咨询邮件。
“这个基金经理压根不是PTS的客户。”聂伦峰起身，兜了个圈走到许曳晴面前，一双长腿懒懒地斜靠在桌边。
“你现在承诺五天后给他发报告，”他双手环抱放在胸前，好奇地问：“是在给人家开空头支票吗？”
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好像两个开足了瓦数的审讯室探照灯，照得许曳晴一阵心虚。
“你在PTS职业规划的第一步，就是先搞清楚公司架构、现有项目和客户资料。做分析师，一定要严谨。”他把那天在停车场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的语气显得更加严肃。
许曳晴懊恼地离开了聂伦峰的办公室，她把提前打印好的职业规划揉成一团，瞄准垃圾箱扔了进去。李远竖起大拇指说：“准性了得。”
许曳晴长叹一口气。
“甭往心里去，Paul对事不对人。平心而论，他算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老板。”李远安慰道。
下午，聂伦峰召集全体工业组的分析师开了个组会。
“虞鼎重工的第一个海外工厂前不久在东京郊区竣工，公司将在两周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开幕仪式，邀请各大投行和券商的分析师参观新厂。我会带一名同事一起去开幕式现场参加活动，如果有同事感兴趣的话...”
聂伦峰话音未落，许曳晴立马举起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