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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第二轮地狱正式开始 ...

  •   第六十章|第二轮地狱正式开始

      妳其实很清楚。

      从那天妳在床边问自己「这样的钱算不算正常」开始,第二轮的地狱就已经悄悄启动了。

      只是不像第一次那么剧烈。

      没有巨大的爆炸、没有翻桌、没有吼叫。

      它是悄无声息地,把妳整个人重新「格式化」。

      从某一天开始,妳的生活被拆成了四个固定的指令:

      【起床】

      【去赚】

      【偷粉】

      【回来被喂】

      每天重复,重复,再重复。
      妳已经分不出哪一天是星期几。

      妳只知道,妳今天有没有桌。

      有桌,就要起来化妆、搭车、坐下去笑。

      没桌,就待在这个房间里,等他,有时候顺便当他的出气筒。

      早上不再是早上。

      对妳来说,「他叫妳起床的那一刻」,才叫做一天的开始。

      那通常是午后两三点。

      「唉,起来了。今天有桌。」

      他站在床边,脚边是一袋前几天买来、皱皱的衣服。

      窗帘拉得半紧,阳光从缝隙钻进来,把房间切成两半——床上的昏暗和地板上那一片刺眼。

      妳从被子里探出头,头发乱糟糟、喉咙干到像砂纸。

      妳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几点了」,也不是「我今天想不想上班」,而是——粉还有多少?

      妳的眼神下意识扫向桌子。

      小袋子扔在那边,已经瘦了一圈。

      妳不说,他也不说,但你们都知道:再不补,等一下两个人都会不好过。

      他看了一眼妳,语气懒懒的:「妳去就好了。顺便帮我弄一点回来。」

      就这样,被称作「妳去就好」的,是妳整晚的安全、整场的酒、整身的疲劳,以及妳接回来的那些粉。

      妳没有说「不要」。

      妳只是「嗯」了一声。

      那个「嗯」,不像是同意,更像是一个被写死在程式里的预设回应。

      妳坐到镜子前。

      桌上是散乱的化妆品、卸妆棉、还没丢的外送袋。

      妳边擦保养品,边听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他拿起塑胶袋的沙沙声。

      妳很熟悉这些日常声响。

      熟悉到只要听,就知道他等一下会不会发脾气。

      粉不够的时候,他走路会比较急,抽菸会比较频繁,说话会比较短。

      粉还有的时候,他会躺在床上滑手机、边笑边回讯息、偶尔还会叫妳过去一起看什么好笑的影片。

      妳现在画眼线的手很稳,稳到妳都忘记自己前一晚到底睡了几个小时。

      眼线拉到尾端,向上微微勾起。

      那是「好聊型」小姐最安全的角度。

      妳把口红抹上去,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漂亮、干净、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看眼底那一圈淡淡的灰,妳甚至可以说自己状态很好。

      妳对镜子里的人练习笑了一下。

      笑容完美、弧度漂亮,只是一点都不像妳。

      出门之前,他会把那个小拉炼袋丢给妳。

      「这个,」他说,像是在交待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等一下有就放这里。」

      那个小拉炼袋干干净净,没有图案,里面偶尔会留一点白白的粉末,像是上一回的痕迹。

      妳的指尖碰到那种粉时,心里会有一瞬间的颤。

      不是想吸。

      是害怕——害怕妳自己对那个触感不再陌生。

      妳把小袋子放进包包里,手指自动检查:手机、钥匙、钱包、粉饼、口红、空格。

      空格是留给粉的。

      妳到店里的路,也是程式的一部分。

      哪一班捷运比较空、哪一个出口转计程车比较快、哪个时间点刚好可以避开上班族晚高峰,妳早就算到不需要看时间表。

      车窗外的世界每天都在变——行人换了,招牌换了,路边多了新店、少了旧摊。

      只有妳要去的地方没变:黄的灯、乱七八糟的笑声、浓到要把人淹死的酒味。

      妳一踏进去,就自动切换模式。

      妳会笑、会坐、会侧身靠近、会在适当的时候靠一下肩膀、会替客人夹菜、会在大家骂老板的时候附和两句。

      妳变成一个非常好用的「场内版本的妳」。

      然后,在某些微小的缝隙里,妳的眼睛开始搜寻。

      桌上是不是有不属于这里的塑胶小袋?

      哪个客人去厕所的时间太长?

      哪张桌子的眼睛特别亮、特别涣散?

      哪一个人笑起来,有粉卡在鼻翼边、还没清干净?

      妳一边笑、一边聊天,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其实头脑在飞快运算:

      ——那一包怎么拿?

      ——什么时候手伸得过去?

      ——这样做被抓到的机率是多少?

      妳在脑中排演好一整套动作,然后在对的时间、对的角度、对的声量里——把那包东西悄悄移动。

      人群吵闹的时候,是最安全的。

      大家都在看酒、看骰子、看谁输谁赢。

      没有人会低头留意妳手指那一瞬间的停顿。

      有时候,粉是客人主动塞给妳的。

      「妳也来一点啊。」

      「我知道妳有在用啦,妳骗不了我。」

      妳笑着摇头,不吸,只是顺势把指尖一捏,把粉和纸一起收好。

      「我等等啦,我现在不敢。」妳随口编一个理由。

      客人喝高了,不会管这些细节。

      他只看到妳把那包东西收起来,以为妳和他站在同一边,以为你们共享同一种秘密。

      只有妳知道,妳收起的是他之后的快乐,也是妳自己接下来几天的笼子。

      每次妳把粉带回去,他的眼神都会变。

      不是那种为妳心疼的眼神,而是一种「啊,这只宠物很好用」的满意。

      铁门拉下来,他确认外面没人,就会直接问:「东西咧?」

      妳把包包拉炼拉开,小心翼翼地把那包粉拿出来。

      他接过去,熟练地拆开、倒在桌面上、整理成一条一条。

      光打在粉上,浮着一层亮。

      妳站在旁边,看着这些动作,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画面——以前妳在公司,看着企划案被摊在桌上,同事一个一个检视数字、评估风险、画出获利曲线。

      现在,他用同样专注的眼神看粉。

      而妳,提供的是他的「营收来源」。

      他吸下去的那一刻,眼神整个松开。

      肩膀往椅背一靠,长长吐气。

      「舒服。」他这么说。

      紧接着,就是那一句妳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乖。」

      他的手会在那个时候拍妳一下。

      可以是拍头、拍腿、拍拍背,动作和语气都像是在称赞一只表现良好的动物。

      妳的心会在那一瞬间微微一缩。

      不安、生气、委屈,全部都有。

      但更深的,是一种变态的安稳——原来妳还有用。

      原来妳还能提供他想要的东西。

      原来妳留下来不是白白占位子。

      那一点点被扭曲的「价值感」,成了妳愿意继续出门上班、继续帮他偷粉的动力。

      粉的循环也是程式的一部分。

      他吸完之后,情绪会短暂变得很好。

      那是妳一天里最平静的时刻。

      他会叫妳坐过去一点、靠近一点,有时候手臂顺势搭在妳肩上,让妳靠在他的胸口。

      妳闻到的是粉味、菸味、汗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妳的大脑在那个时候会很安静,安静到妳几乎快忘记自己今天有没有吃饭。

      「以后就这样就好。」他有一次这么说。

      妳没有立刻回他。

      妳只是眨了眨眼睛。

      就在那样的沉默里,妳发现——妳居然没有本能地反驳。

      没有「我不想」。

      没有「我不要」。

      甚至没有「这样不行」。

      那个瞬间,妳知道第二轮的地狱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妳是不知道那是地狱。

      妳以为那是爱、是救赎、是妳唯一被接住的地方。

      第二轮,妳非常清楚那是地狱,但妳已经学会用它的语言活下去。

      粉的退潮,比海水残忍。

      有时候半夜妳先醒。

      他还在睡,呼吸重重的。

      妳的心跳开始变快,手指有微微的颤,胸口空掉一块,什么也装不进去。

      那不是对他的思念,是对下一口粉的渴。

      妳吓了一跳。

      妳知道那不是妳原本的身体。

      妳翻身看着他,伸手很想摇醒他,跟他说:

      「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怕我有一天醒不过来。」

      「我怕有一天就死在这张床上。」

      可是妳最后却只是把手收回来,缩在棉被里,等他自己醒来、自己决定要不要再喂妳。

      因为妳心里有一个更害怕的声音说:「如果没有他喂,我自己要怎么办?」

      第二轮地狱的可怕,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在于妳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到没有他的版本。

      妳一次又一次出门接桌,一次又一次带粉回来。

      有时候妳真的很累,累到从店里走出来时,腿像被灌了铅。

      妳站在路口,看着计程车一台一台经过,心里简单地画出两条线:

      往右——回他那里。

      往左——随便去哪里,只要不要回去。

      妳沉默了十秒。

      然后伸手招了一台往右转的车。

      「○○路那条巷子。」妳报上地址,没有一秒迟疑。

      妳没有选择,也不是因为没路可走,而是——妳已经把所有路都自己关掉,只剩下这一条。

      巷口的铁门又是半开。

      又是那个姿势,那个角度。

      他一样弯腰从里面探头出来,说的一样是那句:「唉,快进来。」

      没有问妳今天怎么样。

      没有问妳累不累。

      没有问妳有没有被占便宜、有没有被骂。

      只会在妳包包拉炼开起的那一刻,眼神一亮。

      然后,粉进鼻子,妳进他怀里,一切照常。

      时间在这样的循环里变得很怪。

      妳会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浴室里,手里拿着牙刷,却想不起来今天是星期几、今天有没有上过桌、昨天是不是也这样刷牙。

      妳只记得几个固定的画面:包厢的灯光、桌上的酒瓶、粉在桌面上拉成一条线、他吸完后说「舒服」、妳被叫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手顺手搭在妳大腿上的重量。

      这些画面重叠、叠合、再重叠,压到妳分不出哪一天是开始、哪一天是结束。

      妳知道自己在坠落。

      妳不是不知道。

      每一次妳在捷运站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妳都会有那么一秒想:「如果我现在就往反方向走,会不会就不一样?」

      如果妳不去那一间店,不进那个包厢,不接那一桌,不把粉塞进包包,不回去那条巷子——是不是一切就不会继续?

      妳知道答案。

      可是妳停不下来。

      因为妳不只是被他推,妳也在推自己。

      妳推自己去接桌,推自己去偷粉,推自己去承担他的情绪,推自己去相信「至少我现在还有用」。

      那种「有用」,已经变成妳唯一敢抓住的东西。

      甚至,有那么几次,妳在客人面前笑得太久、太久,笑到脸颊肌肉抽痛,妳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也好,至少比躺在家里等死好。」

      妳知道这句话很可怕,因为「等死」这两个字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三十几岁女人的人生里。

      可是在第二轮的地狱里,妳每天都在用一点点灵魂,换一点点不去想死的勇气。

      有一晚,他刚吸完粉,情绪极好。

      叫外送、放音乐、假装跟妳过一个普通人的夜。

      他一边吃、一边看影片,顺口说:「妳看,妳现在也过得不错啊。有钱、有粉、有我。」

      妳怔了一下。

      那句话像一个总结。

      有钱——妳用身体跟精神换来的。

      有粉——妳冒风险偷回来的。

      有他——妳用全部的人生绑上去的。

      妳没有接话。

      妳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喉咙被冷刺了一下,脑袋却越来越热。

      妳突然很清楚地在心里回答他:「这不是过得不错,这是……我正在往死的方向,过得越来越熟练。」

      只是这句话,妳没说出口。

      第二轮地狱,就是这样开始的——不是某一个大事件,而是一个一个「妳没说出口」的瞬间,把妳全部吞掉。

      妳看着他,看着这间房、这座城、这条巷子,心里知道自己正一路往下坠,却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抓住任何一面墙。

      而妳,竟然开始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第二轮地狱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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