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当女帝》桑岸回

68、尘匣惊魂3

　　地上蜷缩着一个小孩。
　　比冯言夏矮小，瘦弱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穿着一身破烂得只能勉强蔽体的、污秽不堪的棉袄，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张小脸糊满了黑泥和泪痕，此刻正死死地、拼命地护着怀里一个看起来像是木头盒子的东西。
　　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像秋风里最后一片瑟瑟发抖的叶子。
　　那姿态，像被逼到绝路的幼兽，放弃了所有抵抗，只求能护住身体底下那一点点的微光，然后任人宰割。
　　冯言夏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了一下。所有的怒火瞬间冻结、消融。
　　熟悉。
　　一种莫名其妙、毫无来由的熟悉感瞬间攥住了她。
　　她的经历绝不可能和这样一个看起来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乞儿有任何交集。
　　但为什么……为什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会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刺痛？
　　他护着那匣子的样子，那份绝望认命般颤抖的等待……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尘封在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已经被自己重新封锁的幽暗角落——
　　一个关于被遗忘、被世界抛弃、只能独自蜷缩等待伤害降临的角落。
　　就在这电光火石、冯言夏心头巨震、尚未理清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时——
　　那声音来了！
　　并不响亮，但极其危险！一种凌厉迅疾的破风声快速逼近！隐约的脚步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压迫感！
　　冯言夏在冯钰多年的言传身教和习武场上的耳濡目染下，对某些声音有着远超常人的警觉。
　　那不是普通贫民的脚步，也不是善堂打手那种粗笨的步伐！
　　是那种属于……属于她娘亲偶尔严肃处理公务时，身边的亲兵才会带出的、带着刻意收敛却依旧锋利的杀伐之气！
　　而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金属物件快速碰撞摩擦的清脆声响！
　　危险！
　　大脑空白了一瞬！但身体的反应比她意识更快！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凭着一股冲动的本能——
　　她猛地弯腰，左手一把抓住了地上男孩那只唯一没有被压在身下、沾满污泥却异常瘦弱纤细的手腕，触手冰冷湿滑，让她心头又是一颤。
　　同时，她的右臂猛地用力撑地，爆发出这三年多来跟着母亲打熬筋骨、日日苦练的力量和速度！
　　“跟我走！”
　　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灼和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她一把将男孩从地上提了起来！
　　男孩轻得像一片羽毛，或者说像一根即将燃尽的枯木。他显然已经完全懵了，被动的、踉跄地被冯言夏拽着往前一扑，几乎要再次摔倒。
　　冯言夏毫不迟疑，半拖半拽着他就向前冲去！
　　同时，她气沉丹田，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朝着天空、朝着方才赵虎所在的方位嘶声大喊：
　　“赵叔——！快过来——！！有坏人追我——！！！”
　　尖利的女童呼救声，在破败混乱的贫民区骤然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
　　而被她拽着狂奔的澈儿，意识如同陷在一片混沌的泥沼里。
　　他只知道有人拉他，跑，跑！
　　他本能地迈动如同灌了铅的腿，怀里那个沉重的、冰冷的桐木匣子，是他此刻唯一能感觉到的实物和绝望的依靠。身后那寒意和压迫感并未消失！
　　脚步声，带着金属的轻响，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冯言夏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掠起的冷风！
　　她死死咬着牙，拼命迈动双腿，拖着那个沉重的男孩——不是他的体重沉重，而是那份未知的危险带来的沉重。
　　她的力气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但拖着一个几乎失去自主奔跑能力的人，速度远不能和追击者相比！
　　巷子似乎在前方拐弯！
　　然而，身后那衣袂裂风的声响和一道锐器破空的尖啸几乎已贴到了后脑！
　　冯言夏心头骇然！完了！太快了！
　　她的意识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陷入一片短暂的空白。
　　巷口的风，猛地卷起地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扑向她的面门。
　　那几道劲风，已堪堪触到了她的后背……
　　“噗通！”
　　冯言夏重重摔倒在地！
　　怀里的澈儿像块沉重的石头，带着她一起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剧痛，瞬间让她眼前发黑。尘土呛入口鼻，混合着血腥味和澈儿身上那股绝望的汗馊气。
　　完了！
　　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甚至能听到身后那三道凌厉的破风声已近在咫尺！
　　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弯刀撕裂空气、斩落头颅的瞬间！
　　为什么要救他？！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
　　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练了三年基本功又如何？提得动二十斤石锁又如何？在真正的杀戮机器面前，她弱小得像只待宰的羔羊！
　　她根本不该逞英雄，她根本不该管这个来路不明的乞丐！现在好了，为了一个陌生人，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爹娘怎么办？钱凌月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她偷来的新生……全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甚至放弃了挣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灵魂深处，那个被世界遗忘的幽灵，仿佛又张开了冰冷的怀抱……
　　嗡——！
　　就在弯刀冰冷的锋刃几乎触及她后颈皮肤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霸道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接管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
　　她的意识被猛地挤开，像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推到了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
　　身体，自己动了！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纯粹是千锤百炼的杀戮本能！
　　就在刀锋及体的瞬间，那具小小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侧拧！动作快如鬼魅，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脖颈掠过，削断了几缕飞扬的发丝！
　　紧接着，那只原本因剧痛而蜷缩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般探出！
　　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抓住地上澈儿那只唯一没有被压在身下、沾满污泥却异常瘦弱的手腕。
　　触手冰冷湿滑，让她（冯言夏）心头又是一颤。
　　同时，右臂猛地撑地，爆发出远超这具身体极限的力量和速度。
　　那不是她练了三年的、带着孩童稚气的力道，而是一种深植于骨髓、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淬炼出的、纯粹为了生存而爆发的恐怖力量！
　　“起！”一个冰冷、短促、不带任何情绪的单音，从“冯言夏”紧抿的唇间迸出。
　　不像是她的声音，更像金铁摩擦声。
　　澈儿轻得像一片羽毛，被这股巨力猛地提了起来。他显然已经完全懵了，被动的、踉跄地被拽着往前一扑。
　　而“冯言夏”毫不停滞，半拖半拽着他就向前冲去！动作迅猛如猎豹，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节奏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那三名褐衣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他们根本没看清这小女孩是如何躲过那必杀一刀，又是如何瞬间完成起身、抓人、冲刺这一系列动作的。
　　那流畅、精准、狠辣的身手，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女娃！
　　“追！”为首的褐衣人眼中厉色一闪，低喝一声。
　　三人如同鬼魅，再次扑上，刀光更盛！
　　“冯言夏”头也不回，拽着澈儿在狭窄曲折的巷道中亡命奔逃。
　　她的速度极快，路线刁钻，每一次拐弯都精准地利用地形阻挡追兵的视线和攻击角度。
　　澈儿被她拽得几乎脚不沾地，只能拼命迈动灌铅般的双腿，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死死护着怀里的桐木匣子，那是他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