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诀》石小左

4、第三章 活下去

　　死寂！

　　玄冰洞窟里，没有昼夜交替，从头顶通气孔渗入的光，永远是冷白色的，浓浓冷雾萦绕其间，时间在这里似乎变得不再有意义。

　　自第一日灵兮醒来之后，有了短暂交谈之外，她便再未发一言。

　　她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面光滑的冰壁前，如同另一尊冰雕。她红袍里的身影时凝时散，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沉睡。

　　苏九不敢打扰，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蜷缩着，借着体内微薄的妖力抵抗严寒，一双碧蓝的眼眸偶尔瞟向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九不仅要抵抗严寒，更要抵抗那来自身体的饥饿。

　　起初，他也尝试着到洞外，去寻找吃的，可是外面除开一望无际的雪，什么也没有。

　　后来他还在雪山里迷了路，被冻僵晕厥，还是灵兮将他救了回来。

　　他也尝试过运转青丘的修炼法门，试图从这稀薄的天地间汲取灵气，化为维持生命的能量。然而，山里的灵气仿佛也被冰封，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吸纳，都像无数的冰针扎进血脉，痛得他幼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效果却微乎其微。

　　当苏九因饥饿而控制不住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时，那静坐的红影终于动了。

　　她眼眸缓缓睁开，由雪团捏成的眼珠空洞地落在那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身上 。

　　“你阿娘没教过你辟谷？”她声音平淡无波。

　　苏九身体一僵，只因前面八个哥哥皆早夭，阿娘将他护得如眼珠一般，平日里断片脚指甲都要心疼上半日，又如何舍得让他去修习那辟谷自苦之术？

　　他窘迫地将头颅深埋进蓬松的尾巴里，仿佛在逃避灵兮的视线。久久的，才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没有。”

　　灵兮了然，身影如一缕红烟，飘向洞口。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倒灌进来，她却恍若未觉，声音悠悠传来：“山下的结界已关，没有活物能进得来！但所幸半山腰那积雪下，还有些没腐烂的尸首,你若想活，那便是你的机会！”

　　苏九踉跄地跟到洞口，顺着她所指望去，一想到那腐尸，本能的反胃想吐。

　　“让我吃腐尸……我宁愿饿死！”他声音发颤，却带着一丝倔强。

　　“随你。”

　　灵兮的回答依旧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那山下的结界，何时再开？”苏九追问道。

　　“山下的结界，是以我半条性命作为代价，为闯山者开的一线生机，如今已闭。”她说完，望了小狐狸一眼，继续道，“此山总共九道禁制，皆为囚我而设，你阿娘来之前已被人破了七道，如今这最后一道，三界六族，任他谁来，皆是枉送性命。所以，结界不会再开了！”

　　苏九绝望的踉跄了一下，他声音因虚弱而发颤，却带着不容折损的骄傲：“可我是灵狐，不是野兽。吃那腐尸，我做不到。”

　　“那只能说明，”灵兮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嘲讽，“......你还不够饿。”

　　小狐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晃悠悠地走回角落，重新将自己蜷缩起来。

　　一日日过去，狐狸身体日渐消瘦，原本蓬松漂亮的银白长毛变得干枯杂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与柔顺。

　　灵兮从沉寂中醒来，目光在他干枯的毛发上停留了的似乎比往日更久一些。

　　她缓缓的飘到小狐狸的身边，拖着长袍缓缓蹲下身，然后用虚指戳了戳那微微颤抖的身体。

　　“没想到，青丘娇养出来的小狐狸，倒还挺有骨气！”

　　小狐狸被触碰惊动，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红影，气若游丝：“神女……不是还需要我的神罚……来破除禁制么？就不怕……神罚未至，我便先饿死了！”

　　“还真是一窝生不出两种狐狸，这威胁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我只是……在说事实！ ”

　　“事实？”灵兮重复着，低头浅笑了一声，“这洞穴的深处，生有三朵血灵芝……”

　　灵兮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狐狸便摇晃着身子，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带我去”

　　他早已将这洞窟搜遍，一无所获。此刻灵兮说有，那必然藏在只有她知晓的秘地。

　　灵兮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便转身带着小狐狸往洞穴的深处走去。

　　洞穴深处，一杆不知何种材质铸成的巨枪斜插于玄冰之中，枪身巨大，几乎撑满了整个空间。其上缠绕着如古松树干般粗壮的枯藤，藤上，三朵血红色的灵芝正妖异地绽放。

　　苏九眼中再无他物，饿疯了似的扑上去，将一朵灵芝囫囵吞下，甚至没来得及咀嚼。

　　他正欲咬下第二朵，却被灵兮拦住：“等等。”

　　“等什么……”

　　小狐狸话还没说完，他便感觉到一道温和而磅礴的暖流，在他体内奔涌开来。

　　像一滴源自生命本源的神性甘露，落入他干涸的妖丹。枯竭的力量被迅速滋养，饥饿感瞬间消失，冻僵的经络在暖意中舒展复苏，连黯淡的银白毛发似乎都随之隐隐泛起一层微光。

　　“这是什么东西……它好像在滋养我的灵脉！”苏九望着红影，不可置信道。

　　“这长枪自我从雪山醒来，便在在我身旁，那会它还很小，那缠绕的藤蔓也没这么壮实，后来随着我的记忆复苏，它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力量，便一日日壮大。”

　　灵兮转过身，望着长枪平静的讲着它的来历，然后手指抚过血灵芝，继续道“至于它，是我无意发现，自己的血滴落在藤蔓上，日夜滋养，便能开出，所以我给它取名血灵芝。至于狐狸能不能吃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什么，那你还让我吃？”苏九炸毛了。

　　“所以，我让你等等！”灵兮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者，不试试，难道你想去啃外面的腐尸？”

　　苏九被噎得无言以对，他晃了晃狐狸脑袋，仔细感知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力量：“好像……确实没事。要不，我再吃一株？”

　　“随便你，不过如今我这一身血肉早没了，若是吃完了这三株，你若想活命，可就只有那半山腰的腐尸了。”

　　“啊？那这也不够啊！”

　　“所以事实就是，你若不尽快提升妖力，学会辟谷，即便我再需要你的神罚，也只能看着你死。”

　　苏九垂下它的狐狸头，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小狐狸，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三株，你已食其一。若耗尽前还学不会辟谷......”

　　灵兮的话还没有说完，苏九忽然抬起头打断道：“你不是还承诺我阿娘，要还她一个完整的儿子吗？”

　　“呵！”灵兮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若死了，我出不去，她也进不来，届时，承诺又算什么呢？”

　　苏九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发光般的看向灵兮道：“……那你可以，教我辟谷吗？”

　　灵兮浅笑道：“这个倒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