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金桔树》戴拿米刻

11、第 11 章

　　原来不见面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宋鸣鹤打开社交软件，桔留香仍然没给他发消息，他缓缓叹出一口气。 上周阮圆给他发了一条需要静一静的消息，便不再联系。宋鸣鹤尊重他的想法，同时他也需要时间审视自己。

　　然而，在连着几天点开短视频后台，阮圆的头像旁没有增加的红点，他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翻阅着以往的消息，才意识到这些视频可能是针对性地发给自己。想到当时自己的内心想法，宋鸣鹤一哂，脑子里浮现阮圆点着屏幕分享视频的画面。

　　对于阮圆，宋鸣鹤到现在也没办法给明确的回复，但是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一直以来，他都将阮圆看作一个不知世事的妖怪。当初，阮圆朝他问起喜欢，宋鸣鹤更多的是惊喜。就像是一个孩子突然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一样，家长只会觉得他长大了、进入青春期了，或许还会担心孩子会不会为此受影响，但总不会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事。

　　也是在这段时间，宋鸣鹤才意识到自己对阮圆，一直沉浸在一种家长的角色里。因此关心他的吃食、穿衣等方面。这有什么不好吗？其实也说不上。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也忽视了阮圆的主体性。

　　就拿这件事来看，他只看到阮圆到了情窦初开的阶段，而“家长”的角色让他忽略了阮圆为什么会产生喜欢、又为什么会喜欢到一个具体的人。而他，在阮圆视角里并不是“家长”，这类“家长”的关心又超出了一个正常朋友的范围，造成了现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宋鸣鹤觉得，自己才是责任最大的部分。

　　更为讽刺的是，代入角色的宋鸣鹤，在喜欢和爱情这一方面，不比阮圆懂多少。起码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有关于喜欢的明确体验和定义，这也导致阮圆问起时，他模棱两可地回答“自己感受吧”。

　　阮圆、阮圆……

　　宋鸣鹤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这几天几次隔着一段距离看到的人。阮圆的头发实在惹人注目，只是这段时间掉了点色，看起来像头顶一团伤心的小草。

　　阮圆又一次被老师喊作“头上长秸秆的同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染完头发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阮圆上课没被点过，反而是最近掉色了之后，隔三差五就被点起来回答问题。

　　崔罗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第一次被点后，崔罗对阮圆说：“当时就想告诉你，染太特别的头发容易被点名。”

　　阮圆听了，举起右手在半空中来回扇了几下，意为掌嘴。

　　阮圆看了一眼崔罗嘻嘻哈哈的样子，起身回答问题，然而在老师示意可以坐下的下一秒，崔罗就笑不出来了。

　　“旁边那位同学笑得很开心啊，那你来补充一下吧？”

　　阮圆低下头，无声勾起嘴角。

　　下课后，阮圆突然意识到，频繁点名让他在课堂上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起码在课堂上，他是能忘掉自己失败的暗恋。

　　在一段时间的思索后，阮圆给这段感情定义为失败的暗恋，他自作多情地把单相思理解成双向奔赴还不够失败吗。

　　果不其然，暗恋最大的幻觉就是对方也喜欢自己。阮圆在批评完自己之后，开始谴责那些测正缘的玄学视频。在软件里点了一百个不感兴趣后，大数据还是没停止推送，包括那些讨论“健康亲密关系”“如何跟对方更进一步”“这样做，你的爱人绝对离不开你”的两性视频。

　　现在，阮圆点开短视频软件，看到铺天盖地的类似视频，在悲伤之外还有尴尬。宋鸣鹤到底是以什么心态看完这些视频的？

　　阮圆不禁想到很久前他朋友圈的评论“等开智了就会删”，他真的懂了。

　　这段时间，他没找过宋鸣鹤，一方面是觉得难受尴尬，另一方面，他仍然害怕宋鸣鹤的亲口拒绝。

　　我意识到的他不喜欢我，和他亲口说出来的“我不喜欢你”，还是有点区别的。万一对方还说更决绝的话呢？

　　“不要再打扰我。”

　　“我们不要在联系了。”

　　“我们没有可能。”

　　……

　　阮圆不敢面对这种可能。

　　于是他吐槽自己：“我真是个胆小鬼。”

　　两人在各自的胆怯中寻求到喘息之地，达到了一种默契的平衡。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交集。然而，还有每周一次的社团活动。

　　离周末愈发近了，阮圆才意识这件事。看着群里的讨论，他第一次起了请假的念头。而让他犹豫不决的，大概是高质量的社团补习课……还有一点点点点想看宋鸣鹤。

　　郁秉蕑可能隔空听到了他的犹豫，发了“会议重要，不允许任何人缺席”的通知。

　　阮圆歇了气，准备老老实实按时去，顺便跟崔罗讨论下到时候吃什么。

　　到了出门那天，阮圆比以往早些到达集合点，大巴车已经在约定点停好了。阮圆拉着崔罗坐到了靠后的位置上，因为昨晚熬夜，崔罗上车就开始补觉，阮圆则沉默地看着窗外。

　　没过多久，他看到宋鸣鹤出现在广场上。到了车边上也没急着上车，在原地等了一会。阮圆把车帘拉上，从缝隙里偷偷打量。

　　宋鸣鹤昨晚睡得晚，手里拿了个面包在边上边吃边等。阮圆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会，他看到郁秉蕑和王雷几人陆续到了。几人有事商量，郁秉蕑在纸上一边圈画一边说着，旁边的人时不时点头。

　　“唰”的一声，阮圆把车帘彻底拉上了。

　　他暗自撇嘴，还以为宋鸣鹤在等他呢。

　　离出发时间渐渐近了，几人上车，郁秉蕑和王雷如往常一样坐前排，阮圆余光看见宋鸣鹤往后走来，他不免有些紧张，无意识地左抠抠右抠抠。

　　宋鸣鹤上车前隔着老远就看到车窗上一颗黄澄澄的脑袋，上车后便没犹豫朝车尾处走。看着阮圆一瞟一瞟，生怕他走近的样子，他还觉得有些好笑。等看到往常的座位上坐了另一个人，意料之中外还有点不爽。

　　他抬眸看了眼阮圆，对方已经闭上眼假装睡觉。

　　宋鸣鹤找了个空位坐下，阮圆偷偷睁开眼，小口呼气，刚刚实在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一路上车里都十分安静，大家互相体谅着早起产生的怨气。在下车前五分钟，郁秉蕑起身跟大家吩咐注意事项。

　　“今天我们不是来培训的，应联盟要求，我们到管理局进行统一开会。大家下车后跟着我到指定地点下车后跟着我到指定地点。

　　“大家一定要跟紧，不要走丢了。” 郁秉蕑说着，阮圆挑开窗帘，发现已经开入管理局大门。大家听了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声讨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学校开大大小小的会还不够，社团也要开会啊。”崔罗打个哈切，嘟囔着。 下车后，随意整两下队伍，一堆人摇摇晃晃地朝会议厅走去。

　　阮圆左右瞧着，不禁感叹大城市就是好，妖怪管理局比棉城那个高大上不少。

　　“鸟哥，”齐阳洋在后面低声说，“到底什么事啊？”

　　阮圆竖起耳朵想打探一二，宋鸣鹤却不给机会：“等会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小道消息，”齐阳洋不满，“我们什么关系，你居然不告诉我？”

　　宋鸣鹤无语：“要说也不会第一个告诉你。”

　　不知道齐阳洋脑袋里装着什么，听了宋鸣鹤这话，先是一副“我知道了”的样子“哦—”了几声，随后凑上前拍阮圆的肩膀，问：“学弟，宋鸣鹤告诉了你什么东西？你透露给我呗？”

　　阮圆正偷听呢，被冷不丁拍了肩膀被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听完后更是莫名，他回头看向宋鸣鹤。

　　宋鸣鹤的脸上竟然有种想拦没拦住的尴尬，对视几秒后，宋鸣鹤出手把齐阳洋扯了回来：“说了等会就知道了。”

　　阮圆觉得好笑，宋鸣鹤移开了视线。

　　齐阳洋觉得不解，叽叽喳喳地说话，宋鸣鹤不再搭腔，就这样吵吵嚷嚷地进了会议厅。

　　进去时，会议厅已经有人了，阮圆定睛一看，发现是按学校分的座位。

　　看来今天来的是各个学校的妖怪和捉妖师，意识到这点后，阮圆觉得有些不妙。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大费周章地把各个学校的相关人士、妖士召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瞥一眼宋鸣鹤，对方也看着他，发现后笑了笑。

　　搞什么……还笑得出来，虽然笑得有点假。

　　等会议厅陆陆续续坐满后，联盟的人上台讲话。

　　大屏幕上随即放出幻灯片，标题为《提高警惕意识，保护妖生安全》。

　　此时，大家还以为是普通的安全讲座，还有些不满—起个大早听讲座，到底谁会开心。然而，下一句话就让大家陷入恐慌。

　　“近日，我市出现多起妖怪失踪案件……这次召集各位，是因为相比社区，校园的管理更为松散……大家不要惊慌，管理局目前已经有了线索……但是同学们仍然要保持警惕……在犯罪嫌疑人未落网之前，相互之间一定要勤联系……”

　　管理局的人在台上试图安抚各位，然而台下已经乱成一锅粥。会议厅各处都有吱哇乱叫的声音。

　　台上的人几次轻敲话筒仍然没有安静，最终管理局的人员与学生群体里的捉妖师出马，把一些正在积极讨论的同学“抓”了起来。

　　离阮圆最近的，崔罗和齐阳洋都被宋鸣鹤下了封口诀，然后用绳子串了起来。看着几人被宋鸣鹤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红绳系住，阮圆才明白宋鸣鹤以前不是在翻花绳玩。

　　喧哗被镇压，台上的人继续讲话。

　　“几个月连续组织培训，也是为了让大家短时间内获得一些自保能力……”屏幕上幻灯片跟着变化，上面是一张二维码图片和两串号码，“这是妖怪管理局的公众号，各位同学记得关注一下。如果遇上危险，第一时间拨打管理局和联盟的号码。”

　　这件事让许多同学产生不安，在经历最开始的焦躁后，大家也逐渐认真地听起注意事项。会议后期，管理员还请了不同种类的妖怪演示防身技巧，阮圆做了很多笔记。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管理局将他们带去食堂吃饭，在大学解放嘴巴的阮圆实在嫌弃这清汤寡水的餐食，但是没有选择的权利，最后安慰自己晚上吃餐好的，把饭吃干净了。

　　下午他们按不同种类，分成很多小组，分别由不同的管理局人员带往不同的场地。阮圆和崔罗是植物系，便在一个地方，但是不在同一个小组。崔罗那组除了他还有爬山虎、丝瓜之类的，他这个金桔树旁边可能就是些苹果树、梨树、橘子树了。

　　至于宋鸣鹤，在吃饭之前就被叫走了。凭什么捉妖师不用吃这些清汤寡水的饭？阮圆愤懑地想。

　　下午的训练不同于往常，过去的一个多月，通常是让大家一起感受灵气，再将灵气转化为影响身边的力，具有普适性。然而今天的培训更有独特性，比如阮圆这边都是些可以结果的妖怪，培训人员教授的技能就是吐果实。

　　跟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地吐果实。培训人员演示的时候，阮圆觉得帅炸了。对方身边突然出现十几个小番茄，“唰唰唰”地朝十几米外的靶子砸去。

　　“如果掌握得好，果实的射程最高可以至一百米左右，同样，果实的硬度也会超出寻常。”对方说着，射出新的果实。这次的小番茄不像上一批射往同一个靶子，而是分散开来，分别射向三米靶、五米靶、九米靶和十五米靶，每一个靶子在击中的瞬间都发出干脆的声响。

　　大家被震撼的同时，也感到兴奋，都希望自己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对方看出他们脸上的跃跃欲试：“初学者能做到一次幻化一颗果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只要大家学会了方法，今天之后在学校同样可以自己训练提升。”

　　“今天我们的目标就是：一次幻化出一颗果实，并且尝试射中三米靶。”

　　没过多久，阮圆的积极性就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浇灭了。

　　老师说：“闭上眼感受本体的果实存在，用灵气包围它，缓缓地将它推出来，化成实体……”

　　阮圆闭上眼睛，随着老师的话语感受着、包裹着……然而就是推不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失败，阮圆脸上开始冒细小的汗珠，身边已经有组员成功了，他越发着急。

　　这种感觉就像在公共场合，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便秘，让他着急又难堪。而自己还是爱出汗的体质，看起来也像便秘。

　　阮圆闭着眼睛，再一次开始。他感受着自己已经结果的本体，枝叶上缀着圆溜溜的金桔，他缓缓吸入一口气，包裹着其中一颗最圆、最显眼的桔子。推、推、推出来……阮圆摒除杂念，枝叶间的小圆球似乎动了一下，他再接再厉，发现小球除了偶尔晃悠没再多的变化。

　　他不免焦躁起来，额前像是被头发糊住了，快动、快动啊……

　　“这里运气，”有人说道，阮圆觉得自己的小腹处被温热的东西贴着，“气不要断，源源不断地推。”

　　对方的声音给意识含混的阮圆送来清明，语气里的果诀让他不由自主的顺从。就这样，阮圆重整旗鼓，在运气一段时间后，耳边传来“咚”的一声。

　　他睁眼，看到地上落下了一颗小小的金桔。

　　阮圆十分欣喜，刚要感谢指导他的人。对方已经蹲下身将金桔捡起来，阮圆看衣服就知道是宋鸣鹤，阮圆含糊道：“谢谢。”

　　对方站起身看着阮圆没说话，阮圆以为他嫌自己声音太小，清了清嗓子。宋鸣鹤没理会，往阮圆手里塞了几个东西就离开了。

　　阮圆以为是金桔，然而手心被四四方方的包装戳得痛。摊开一看，是几块小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