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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寒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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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冬天不算漫长,只是阴晴不定,像是某人心事般变幻莫测。
乞丐推开歪斜的门往手里哈了口气,白雾间打了一个冷颤。
“今天格外的冷呢,也不知道在山上能不能打到猎物。”
想起神像下的两个无名牌位“碗又空了呢,今天多打点野物换点钱买馒头吧。”
“也不知道小狗种这几天过得咋样,他年纪小,有些日子没去看他了。”
想起这个倔强孩子,头一次见面时还跟自己划地分着讨钱呢,虽然自己不乞讨,但他还是按约定说的,只在城西乞讨。
上山吧,希望这次不会遇见奇怪的人了。
宁流从打坐中醒来,长呼出一口气,今天冷了些,宁流心想,这也许是个吃羊肉汤的好时间门口还没送来饭食,宁流下楼吩咐掌柜
“不准准备了,我去外头吃。”
“好嘞客官。”
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想着晚上还要下水捉妖,还不能懈怠。
羊肉汤冒着热气,一锅羊杂一锅羊肉,宁流各自点了一份,他不太爱吃馍。
汤上撒了葱花,一口喝下暖到胃里舒服得打了个颤,往前修行辛苦,宗门也不会准备这等美食,山上也就是一周一次牛肉,都是人间王朝的供奉,魂魄宗对于供奉的接受也就仅此而已,人间钱财对于修行人来说没甚大用,宗门基本不收受。
但总有类似于甄魂胆这样的向往人间日子的弟子,另外杂役可以在半山腰买些生活用品,有时也有个老丈上山来卖肉干,后来来得少了,兴许是老了罢。
现在想来甄魂胆克扣杂役弟子的月钱能买些什么呢,不过是些肉干奶酪,他做此行更像是对人间剥削的模仿。
想事情间宁流已经喝完一碗羊杂汤,他修行了五元归魔籍,需要关注这些身上有着魔气的人。
所谓五元归魔,便是人的五种本性,天性、人性、个性、性情、性格,修习五元归魔籍便要操纵人的五性以此从中获益,这是本魔道基本功法,却包含万千,宁流却发觉其中奥妙无穷,开创此道者当真是天才。
“可惜没有更多了,这只是本心法,按理说该有配套的功法……”宁流思索着,“亦或是…师父想让我以此心法走出自己的魔道。”
开创此法的前辈已经惊才绝艳,以此要如何走出自己的魔道呢。
宁流喝完最后一口,在桌子上放下四十钱,起身伸了个懒腰。
在后方巷道里的尾巴,只是打个哈欠的功法就看不见人了
“诶,人呢?坏了跟丢了!”
宁流在他身后看着他,这人脸上有着刺字,该是个刑满释放的罪犯来着,昨日从锦绣居里面出来后这人便跟着自己,且看他如何会命。
“找不到人…先回去报告,他总会回客栈的。”
这瘦汉子当即转身往河边走去,宁流跳到墙上避开视线,反而当起他的尾巴。
经过几个弯绕后他跟着这个瘦汉子来到河边的茶楼,汉子直直上了二楼窗户的包间,幸好早上天冷,没有开窗,宁流第一次当尾巴,不精通此道,但这次学会了下次便不会再犯。
宁流没有进楼,他知道一进去便会有人问自己是不是喝茶,也许在大厅中会有他们的眼线,但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去到一旁巷子盘腿坐下,离魂法让魂魄暂离肉身,从窗户飞入包间。
“□□娘,连个人都能跟丢,掌柜就不该救你出来。”
“黑哥,我做尾巴是专业的…”
“专你娘,专业还能跟丢?!要是这乖娃娃跑了,你滚回去坐牢是小事,要是连累了我的赏钱可有你好受的。”
“我晓得了,黑哥。”
“理会了还不快滚。”
“是是是!”
魂归本体,宁流缓缓睁眼,他们说的掌柜…自己初来乍道也只见过了三个掌柜,一个是锦绣居的张月,一个来福客栈的掌柜,另一个就是当铺的赵掌柜。
自己答应了张掌柜降妖,她该没道理派人跟着自己,除非她想灭口自己见过她,她往事晓得的人该很少,但即便如此也没事,不见刀兵不伤人命。
来福客栈的掌柜不需说,没甚交情,只闲谈过几句,真要害自己昨晚便血流成河了。
如果是这个赵掌柜就有意思了,他的心思即便是劫财也够他死了,想起昨天他揩油,恐怕对自己不止劫财这么简单了,且去看上一看吧。
兴业当铺前掌柜的打着瞌睡,听着脚步走近他无精打采的问道“客官是抵押还是…”
他睁开鼠眼时,又看到这朝思暮想的人,还是这么美,脂肤如玉,薄唇微启,昨天指尖划过他的肌肤那感觉他现在想起都要打个颤,见他散发,更像个玉人儿似的。
掌柜挂着笑,问道“客官出来得急,忘了束发?”
“掌柜聪明呢,我正想寻个发带,城里也不见好的,来你这寻一寻,掌柜见我便打瞌睡,倒是显得冷漠嘞。”
见宁流对自己笑着,他杀人都没这么跳动的心在乱蹦,嘴里说着
“客官就知道我这有好的,这不就是信我,我赵德恩必不负你。”
“话虽如此,这大半天了我却还没看着货呢。”宁流打趣着,笑得灿烂。
“稍等,我这去拿!”赵德恩走得急,小短腿使劲迈着。
发带在当铺收录不多,赵德恩看着尽是些花哨颜色的发带不禁有些后悔,心想都是些庸俗的货,怎配得上这仙子,也后悔往日里没有多收些。
“这个邹了…这个颜色太艳,这蓝色的太淡,妈的,这里怎么还有个掉色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他本来就不是打扮精细的人,可是他好想把这仙子打扮得漂亮,他该独一无二,他确信,库房外传来声音
“掌柜的?怎的了?”
赵德恩当即对门外喊道“马上马上!”
他爬上梯子,高处还有些发带来着,上得匆忙加上催促,他刚伸出手,他脚下一乱,慌忙中以为要摔个狠的,身后却传来力道,稳稳的把自己接住。
他转过头去,一张秀丽的脸对他笑着
“怪我催得狠了,掌柜的慢点。”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乱如麻,猛猛的跳动着。
宁流将他放下,掌柜手里拿着一个珍珠白的发带,有着红线在交叠勾勒,红白色很是喜人,宁流眼前一亮。
“掌柜的,这发带当真好看,多少钱?”
“不用钱,你这不救了我的老腰吗?”
“不行的,你如实说,你要跌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赵德恩很是感动,当即说道
“你常来照顾我生意便好,这发带合适你,我替你扎上。”
“麻烦你了,掌柜。”
掌柜心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赵德恩手算灵巧的,拨动发丝传来幽兰的香味,让他心醉,都舍不得扎快了,只为了多贪恋会这香。
扎个头发也就两分钟功夫,赵德恩问着
“客官,还不晓得你叫何名字呢?”
“我叫宁流,没有掌柜名字般大气。”
赵德恩心下一喜,这玉人儿会说话,往后若是在一起了日子好过的呢,又问道
“宁客官有没有定居秀水的打算,这里风清水秀的,该是好地方呢。”
“我还年轻呢,还想多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不会在秀水镇留太久,大抵明天就走了。“
“明天就走了?!”
“怎的了?掌柜?”
“没事没事…”赵德恩嘴上如此,却心想“明天就要走了,那我就得加快留下你了。”
“江湖路远,往后还有相遇的机会,掌柜的,别了。”
“嗯,别了流儿。”这声流儿喊得痴情,让宁流都起了鸡皮疙瘩,宁流离开后,他焦急踱步等着黑狗回来复命,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宁流,不计代价。
他已经等不及在床上望着流儿,他这身段未必不比春宫图上的画娇媚,还有这脸,若是每日起来便能看着这脸不知道该有多好的心情。
“你是属于我的,我一定要得到你。”赵德恩红了眼,这反应,正是宁流想要的。
宁流转身,他去到城郊一户院外,这里就是尾巴的家,刚才便分了部分魂去跟着尾巴,这部分魂只包括视觉,也就是说宁流在兴业当铺是看不见东西的。
“若是自己扎辫子恐怕是要扎歪了。”
宁流站在这户门外,乱魂术让着尾巴开始陷入幻觉,尾巴此刻正在给供台上灵牌上香。
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娇声“壮哥儿。”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尾巴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见她的声音了,真的…本来娟妹跟自己已经死别了,他有点不敢回头,他清楚的知道娟妹已经死了。
“壮哥儿,你再不理我试试呢!”
“诶,你怎的哭了?”
尾巴眼睛划过两行清泪,转身刹那他看清了那张脸,从小到大自己早就看习惯了的脸。
“娟妹……”
“我在呢,我跟阎王爷请了三个时辰的假,嘿嘿。”
他转过头去看供台上的牌位,那王绣娟三字是那么清晰,上面刻刀的痕迹深可入骨,上面极淡的红晕是自己的血,是失误的血,也是心血。
娟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没办法分辨了,也不打算分辨。
“娟妹,你想去哪?”
“我想去…好久没回来了,你带我走走吧,怎样?”
“好…”
“别哭了,壮哥儿。”
“好…”
这话语宁流听不懂,他只能看见尾巴唱独角戏,宁流自己是看不见幻觉的。
两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出门外,这乱魂法是让人看见最想看见的东西,两人走出,宁流随即进入尾巴的院内,尾巴家里的东西安置得整齐,这是个好习惯,能做尾巴自然是个精细人。
走进房内,映入眼前的是供台,上面有个香炉和牌位,上刻名字—王绣娟,
是个挺通俗的名字,供台上有着一块丝绸,材质不错,且有些眼熟…锦绣居。
丝绸上有两字——超生。
“跟锦绣居有些渊源…有意思。”
房中再无其他事物,他倒是有了一个好想法。
他随即快步去到锦绣居,这次很轻松,没人阻拦,倒是月娘见到他有些诧异。
“不用担心,水鬼只事今晚便能解决。”他并不认为一个武夫侠客能重伤的妖怪会对自己有威胁。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此行为何就不必蜿蜒了。”
“我想问问这王绣娟的生平。”
“哦,这孩子啊…”
王绣娟是个可怜孩子,家里父母离家不知死活,只有一个爷爷抚养,与其说抚养,倒不如说是王绣娟抚养爷爷,他爷爷有痨病干不得重活,甚至五六十岁还去偷扒,人见他年纪大,舍不得狠打。
“哎,我差点就能给你买簪子了,娟儿。”
“爷爷…你,唉……”
王秀娟才十岁,她找不到活计,却有个需要常吃药的爷爷要养,她能干什么,只能来锦绣居求活,她长跪不起,我耐不住性子,院里比她更惨的娃儿又不是没有,思虑后还是收了她,她虽然勤快,手因为太小就干农活的缘故不算巧,四年后艺成,我想着也该让她离了锦绣居了。
店里做衣服有四种标准,粗布,麻衣,精布,丝绸,一件麻衣就十枚铜子的水,麻衣十二枚,精布二十到三十枚不等,丝绸最好也是最难最贵,则是五十枚铜子起步。
我想着让这姑娘走前做票大的,给了她一单丝绸的活计,可这姑娘…她把丝绸刮起了丝,却不愿意裁剪,这样糊糊涂涂的把衣服做了,已经做完不能再改,一尺丝绸便是六钱银子,她布料用得少,成本也就四两银子左右,却起了丝,原本八两银子的衣服只能卖三两七钱。
这姑娘划丝瞒着的秉性让人寒心,我便给了她四两银子让她作为安家的费用,此后再也没见过,再一次听说她消息,便是她的死讯。
宁流眼睛微眯,问道
“这姑娘怎么死的?”语气稍快,形似质问
“投湖,该是路过河边被水鬼抓了单。”
宁流听完只是摇头,说道
“月娘,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她投了湖。”月娘语气稍弱,眉头紧皱,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宁流转而询问“你明知这姑娘的手不算巧,又为何要把丝绸给她做?只是为了让她赚一笔?还是…你早就想撵她走了?”
“如果,这姑娘不隐瞒刮丝的事,我会留下她,可她瞒了。”月娘语气坚定,她自己相信了这个结果。
“你是在说她人品不好?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刮丝,你有查过?”
“我……”
“她为何隐瞒你可知道?她根本就赔不起这丝绸的布钱!”
月娘手在颤抖,眉头紧皱,再说不出一句话。
宁流缓缓说道
“水鬼我会除掉,月娘身体不适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