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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寒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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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流转身出了门,独留下月娘在思索着,她原本的侠气去哪了?
宁流想着,“投湖,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接下来去看看这个土皇帝父母官吧。”
县衙内,几个黑衣衙门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有注意到墙上奔走的宁流,宁流几个闪身来到公堂,堂上的胖男人便是本地的父母官——刘权德。
宁流施展乱魂,二郎腿翘在桌上的刘权德突然听见后面身后有声音,阴幽的喊着他的名字,噫噫呜呜,甚是诡异。
他当即起身,还差点因为大肚子被座椅绊倒,他对角落吼道
“谁!”
“他娘的,滚出来!敢在县衙装鬼!”
一阵脚步声从偏门走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桌子里的抽屉中取出来一张符纸,上面走线凌乱潦草,只是一阵金光后,这幻觉消失不见。
“区区小鬼,幸好上次去风铃镇被那道士拦下,这张符纸可是用了老子五两银子呢。”
宁流躲在门旁,也有些诧异自己的乱魂法被一张符纸给破了。
转念一想,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不就表明了说这县令办了不少冤假错案,要想想看怎么破了这道法,宁流口中默念,竟然从地底冒出不少幽黑魂魄,这便是招魂法,乱魂不行就来硬的,一个小道士能有多大本事。
几个恶魂刚走入公堂便被一道金光隔开,死活进不去,几分钟不到见没有成效恶魂便各自散去了。
比想象中的棘手一些,他有些好奇这符咒是出自何人之手了,按理说南州没有这样的道门,莫非是人间隐姓埋名的高手?
他在公堂门口留下了乱魂法,这县令总有离开的时候,不急。
接下来便看尾巴要如何了。
尾巴带着娟妹去到城郊天明寺,娟妹却驻步不前
“壮哥儿,我只是个小阴鬼,进不得寺里。”
“还记得吗?以前你老和我来这许愿,我再次见你该是前几个月许愿的原因,我还想和你一起来还个愿的,可惜…”
“壮哥儿,你瘦了。”
“我…这……”
“我是溺死的鬼,要抓替身,你还不跑吗?”
“不跑,如果我现在死了能和你在一起吗?”
“哈哈,逗你玩呢,壮哥儿,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我们去河边吧,你给我钓鱼,我给你架火,钓上来我们就用木棍串来吃了。”
“以前不是老嫌我钓不上鱼吗?”
“哼,就是钓不上。”
“那我就钓给你看。”
“走就走。”
回到家里拿上鱼竿柴刀和火折子,不管泥泞就坐在岸边,王绣娟生着火,静静看着尾巴钓鱼,要是日子一直这样静悄悄的该有多妙。
两个时辰过去,确实没上几条鱼。
“没打窝,应该是没打窝的原因。”尾巴辩解着,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对不起,娟妹儿。”
“嗯?怎的突然道歉了,没钓上来鱼其实也没什么。”王绣娟刚烤好一条小鱼,都有些糊了,给尾巴递来。
“不是这个,你晓得我没钱才故意来激我钓鱼,对吧。”
“被你猜到了,壮哥儿。”王绣娟做个鬼脸,让气氛轻松些。
“壮哥儿,你再给我说说你以前在顺水镖局的事吧。”
“我以前不愿意说是因为不光彩,我只告诉你一个哦,不准给别人说。”
“我都死了还能给谁说?”
……
据此百里外有座定安城,是南州除了皇城最大的城市,尾巴靠着追踪寻人的本事在顺水镖局混口饭吃,他当初来此就是狠下心赚钱,好回去娶娟妹,他游走在黑白两道。
“镖局本就如此,不然凭啥能跟衙门和帮派抢饭吃?”面对赵老头的话,初次黑吃黑的尾巴安抚下心里的紧张。
草丛里跳出来十几个黑衣汉子,嘴里说道
“水游的,奔山的?不见刀光。”
这是□□的黑话,水游奔山意为报上来历,不见刀光倒是很好理解,你不拔刀,我不杀人,劫个财就走。
赵老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从车上走出
“丰城人,回娘家探亲。”
“哟,还是个熟瓜。”为首的黑汉子见他能听懂,随即调笑。
“哥,常走这路,山中无老虎。”尾巴回了一句黑话。
“今天让你见着真龙了!”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跟他废话什么,扒了送走。”为首的黑汉子上前刮皮,走到车前掀开马车的盖帘,里面坐着一个娘们和老头。
“这娘们倒是水灵。”黑汉子眼睛一亮随后摇头,说道“自己刮吧,风声大,水深也要看见底。”
车上两人显然没听懂,尾巴走上来翻译
“爹,媳妇,大王说最近手头紧,把能交的都给大王。”
老头眼泪汪汪“儿啊,这是你大几年的积蓄啊!”
尾巴咬牙“爹,哎…”
“娘的,费什么话,赶紧。”
尾巴和他爹一咬牙还是把这几年的积蓄全交了,有足足十两银子,大半是碎的。
“山水有相逢。”十几个土匪拿着钱就走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尾巴和赵老头相视一笑,树林头土匪头喊道
“兄弟们,这顺水镖局太狠,把我们从靶子山赶到这了,老子想着总有一天要去报仇,这几天多劫点道,等我从仙人那里买来血气丹就带大伙去刮油。”
“蜀哥,你儿子不是才生吗?”
“嗐,你当我儿子行不?”
“我不行的,要不就让顺水镖局的牛阔云当你儿子。”
“我怕他把他爹给杀了!哈哈哈。“
土匪们对于王蜀用大伙一起抢来的钱买丹药其实意见不少,最近一场大败死了七十多个兄弟,寨里的男子只剩不到一半,家眷女子小孩老人,都有百来个,必须要有个高手带领大家,也算是寄希望在王蜀身上。
……
回到寨里,众人在喝酒,王蜀回到房里,床上模样三十出头的女子怨道
“你啊你,上次陪我睡都是多久了?”
“寨里兄弟们希望都在我身上,我不敢懈怠,现在算来该有十月多了。”
“今晚…”
“诶…我先练功,今天我快点练完。”
“滚吧,儿子出生一周了你都还没取名字,明天要是不把这事办了老娘就吊死在这房里!”
“是是是,娘子先睡吧。”王蜀陪着笑,随后关上门退出去,他摸着头上细碎的短发,他心思算得上细,兄弟们对他的怨言他早晓得,婆娘也不理解自己,儿子出生加上寨里的老人,钱粮难得,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等自己步入血气六境,先他娘的打翻青龙山上的大刀寨,再整死顺水镖局的杂种,衙门都不管你们还敢管。
想着想着,就走到练功房了,打坐时一层薄薄的红气围绕在他身旁,他心入识海,只见其中五个红色气团,各自分散一些在聚成另一颗气团,可惜进度缓慢,这半年过去也就才刚勾勒出轮廓大小。
“若是有血气丹就好了。”他想着,这么快就过了两个时辰,寨里灯笼没开,此刻决计不到亥时,空气中淡淡的血气味传出,王蜀顿时就发觉不对,他怒火中烧,手中握拳冲出!
赵老头看着满地的血迹,皱眉咽了口口水,拍拍身边尾巴的肩膀
“这次多亏你了。”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劲武服的男人手里提着颗头,寒风吹得窗户作响,赵老头恭敬的拱手道
“牛镖局辛苦了!”
男人将头颅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眉毛一挑说道“你们听。”
噫噫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有孩子在哭…
尾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不敢去想后面的事,他想永远忘掉这段记忆,可剿灭这窝土匪已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事,每每有人问起时他就会想起,就像是…刻在他灵魂上的囚印。
所以他这故事通常只说剿匪这一段今天说出后面这段让他轻松很多,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放下了,如释重负。
他回过神来时,娟妹已经不见,他四处张望,娟妹已经悄悄飞走了,他再也寻不着,连句告别都没有。
他的身后搭上一双手,他顿时惊喜回头喊道
“娟妹!……”来人并不是娟妹,模样怎么说呢,乍看过去美得跟个女子似的仔细看就能看出是个男子。
他顿时想起来这人是谁,这是他要监视的目标,但嘴上没有慌乱,问道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完挠着头尴尬笑笑。
“是吗?难道你不想知道王绣娟是怎么死的吗?”
尾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走访过锦绣居,很大可能是被水鬼抓了,等大伙见到了她尸体时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
但如果不是被水鬼抓了呢,当时自己在牢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出来时就听到娟妹的死讯。
“你把话说清楚!”尾巴的语气接近暴怒。
“酉时之前,跟踪刘权德你就会知道真相。”
宁流只是笑笑,随后跟阵烟雾似的飘散走了,尾巴揉了揉眼睛,刚才绝对没有看错,至于任务…任你娘!什么任务能有娟妹重要!
宁流今晚不会回客栈,他要下水除水鬼,随后要迎接比除水鬼更重要的事,他拭目以待着。
酉时刘权德离开县衙,他将那张价值五两银子的符纸背在身上,他当初被那道士危言耸听,心虚之下买来的符纸,现在想来是真他娘值。
“刘权德,娟妹是怎么死的?王绣娟是怎么死的?”
“你是?”刘权德打量着转角处突然冒出来的人,这人说话的时候脖子粗了一圈,面红耳赤,他的阅历告诉他这是极端暴怒的象征。
“王绣娟是怎么死的!”尾巴咬牙切齿,他下午便去过锦绣居,却被月娘避而不见,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娟妹的死绝对不是意外和鬼怪。
刘权德看着这人的脸,似乎有些眼熟……
距今一年前,这小子被牛镖局押来,牛镖局只说留着他的命,当时我就知道这小子怕不是犯下了什么大案,囚房里这小子被招待得不少,过段时间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是来寻仇的?我跟他可没仇,说不定还有恩呢。
……
宁流独自坐在水岸边,发丝滑落水滴,今天月明星亮,他今天晓得了一个道理,地上匍匐的野兔不会注意到天空中盘旋的猛禽,每个人碍于自己的地位身份只能看到自己能够看见的,野兔并非不想防备天空中的杀机,它只是碍于物种不能仰头。
宁流嘴里轻声呢喃“五元归魔籍。”
人间迎来一场好杀。
月娘在这星月下想起往前,自己虽是女流但江湖人无一不觉得自己豪情万丈,骏马轻鞍,腰间的葫芦里是刚打的浊酒,四处为家,抚不平人,除贪官污吏,年少时甚至刺杀仙人…
似乎是除水鬼重伤后用光了自己最后一丝侠气…她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再过十年眼皮会变得稀松,在过二十年会看不清针孔,再过三十年会老得连路都走不远。
她没有再想下去,她心里被一个人填满,那个行侠仗义,一身蓝衣的英秀少女。
她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杜月如,世间独一无二的女侠,江湖上处处流传她的名号。
死水无波,是谁在搅弄?锦绣居的女孩们都是家庭困苦要被卖去妓院的,是张月给了她们一个栖身之所,张月对这些孩子们严格她怕这些孩子们学艺不精以后成年无法处事,所以大家敬她,张月私下关注院里二十几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家中有欠债的孩子不少,她一一垫补,不求名利,所以大家爱她。
月娘又怎么不是院里女孩们的半个娘?她一向问心无愧,唯独…唯独王绣娟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结,出事时她刚受重伤,王绣娟往常手艺只算院里的下等,她是晓得的,她常听院里女孩们说王绣娟的未婚夫在定安城当镖局,各种威风事迹常常让女孩们心驰神往,但她晓得女孩不能全指望男人。
“王绣娟,别喧哗,好好做活。”
“是…月娘。”每每王绣娟讲到兴头上都会被月娘打断呵斥,看着她失望的神情,月娘偶尔也会想对女孩们讲起自己的过去,但想想还是算了,江湖并非只有快意恩仇,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一个落败的女孩会被怎样对待?
也许是王绣娟心不在此,她已经将心给了未婚夫,以至于她手艺无法精进,她年纪也大了该自己去找个活计了。
月娘自问自己所做无愧,因果中她却常常想到王绣娟惨死自己确实也参与进其中,她很早就知道,水鬼跟自己大战已经重伤,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再去伤人。
要去帮王绣娟报仇吗?论身份王绣娟当时已经离开锦绣居,并不再是锦绣居的绣娘。
并且院里还有二十几个女孩,不幸的家庭就像野草今年割了明年又长,安得广厦千万间…
她看向衣柜里折叠的久久不穿的夜行衣,扣开床下的砖头从中取出短匕。
要做快意恩仇的杜月如就做不了受人敬爱的张月。
但没有杜月如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张月,即便她功力落下了一些,但她相信她能平衡好张月和杜月如这两个人。
“她们都是我,前半生和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