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雪 ...
-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间得及此间无。”昔年诗剑仙因故入城，见之叹之，醉酒提笔写下这几句诗描绘这座繁华锦城。后被城中人引以为傲，外者来访，皆感名副其实，不虚此行。
太安十二年。
锦城在冬至后降了一场不小的雪，孩童出门就能踩到那厚厚的一层雪，索性持续的时间不长，断断续续，不至于太过冻人。
街上人不多。一是天尚早、气温冷，二是冬季总是让人不想动弹。
突然，白茫茫的地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趴在雪地中，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唯一看的过去的可能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快看，那个小哑巴又来了。”
街角口，穿着厚实的小胖子指着雪地里单薄的身影冲一旁的小伙伴说道。
他的语气饱含鄙夷，好像是在说什么脏东西。仔细看去，他穿的锦衣比一般人要富贵些，神色也趾高气扬，在这群孩子中占据着不小的地位。
旁的小孩立刻跟着附和，以嘲笑来取悦人。许是见人不理他们，也可能是风雪又起来了，那群小孩自觉无聊也就离开烤火去了。
真可惜，小小年纪，那心肠就已经黑了一半。
过了不知多久，那身影动了动，抖落着身上的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走几步，又倒了下去，脚下的草鞋烂得不成样子，露出几只被冻紫的趾头，蜷在一起，好不可怜。
不知哪位人家心善，路过时丢了锭银子，被地上的男孩藏在身下，速度之快，不似这般年纪的孩童所有。
而这也正被端坐在茶馆二楼的唐二老爷观察到，他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他今日本来只为赴好友之约，打上几把麻雀牌，没想到碰到了个好苗子。
没等他有动作，底下的男孩已经起身了，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个卖馒头的摊前，热气腾腾的食物被他抱在怀里，然后往巷角走去。
那是个死角，唐二老爷看不太清。他随即摸上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他竟不知不觉看了许久，而他的老友再一次迟到了。
巷角深处，有很多废弃的木架，以及堆放在一起的破烂。原本难闻的气味被大雪覆盖，只剩下阵阵冷气。在一个宽大的木架上搭着一件宽大却破旧的蓑衣，为下面的瑟瑟发抖的小孩挡着少许风霜。
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女童，与男孩有四分相似，凹陷的脸颊被冷风吹红，只能小口小口哈着气，肺部却因为寒霜呛得难受，只好缩在小小的角落。
她见到男孩很是高兴，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可刚有动作就被寒风吹得一哆嗦。
“妹妹。”男孩连忙抱住女童抿起唇，小心翼翼覆盖着那青紫的皮肤，把怀里的温度传递到她那里。
女童的脑袋被他扣在没有多少温度的胸口，她的声音堪比蚊蝇：“哥哥……我好冷啊。”
男孩拍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哥哥给你买了馒头，等下吃了就暖和了。”
尚有温度的馒头把两人的胸口都暖得火热，女童整个身子都贴在男孩肩上小声喘气，像他们这样的人，恐难活过这个冬天了。
唐二老爷走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的行为引起了男孩警惕的注意，像只被冒犯领地的幼兽，急迫希望将人赶出去。
“要跟着我吗？”唐二老爷问道。
倒不是他不擅长话术，比起兄长如今的唐门掌事人唐老太爷，唐二老爷其实还要口才伶俐些，只是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这男孩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小小年纪无人教导却也有了番身手，若跟他回唐门恐怕能有不小的造化。
“你是谁！”男孩把女童遮挡得严实，对于面前的人丝毫不客气，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万分。
唐二老爷也不恼，从袖口掏出一块刻着唐家堡的令牌。
男孩瞳孔紧缩，在锦城没有不认识这块令牌。那是唐门的标准，眼前的男人，是唐门的人。
唐二老爷又问了一遍：“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三次，你要不要跟我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他点头，他也许不用过上这种乞讨的日子，他的妹妹也可能有更好的去处。
可他还是犹豫了，他看向怀里已经瑟瑟发抖的女童，“我的妹妹……”
唐二老爷心下了然：“放心，唐门养得起一个孩子。”
大概是唐门的名声太过响亮，男孩思索了一番，还是咬牙点头，“好，我跟你走，只要我妹妹好好的。”
一直没说话的女童捏了捏他的手指，被他反过来拍了拍，以示安抚。
“好孩子，我们回唐家堡。”唐二老爷这下高兴了，一手提一个，直接运起轻功往回赶，丝毫不记得某位好友还在茶馆等着与他畅聊。
路上，男孩不断注意着另一边的女童。
女童捂着脖子不吭声，任由风声在耳边呼啸。
一个眨眼，她们便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匾，上面方方正正两个字，隶书所写，挂于大门之上。这扇大门，至少有三丈宽，五丈高，红漆所涂，威严壮丽。而两旁的院墙，延绵出几十丈之外，而院之长，亦是一眼望去，无可见头。
唐门在江湖上以隐匿著称，但这处宅院却绝不低调，甚至有些嚣张，这绝不是一处大宅院所能形容的……而是一个家族，一座锦城里面的城中城。
男孩心中既震惊又有些激动。
偌大的唐家堡正是欢快的日子，站岗的弟子看见唐二老爷连忙行了个礼，又见他手里两个小孩，不自觉脱口而出：“二老爷，我们唐门……不抢孩子吧？”
唐二老爷瞪了他一眼，“说什么鬼话。”
“唐门最会说鬼话的不是您吗？”弟子说完下意识捂住嘴，不敢继续看过去。
“嘁，瞧你那样，守好你的门。”唐二老爷不欲跟他多言，拉着两个小萝卜头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内院迎来了一位少年，他额头流着汗，显然刚训练完，瞧见唐二老爷便走过来行了个礼。
“师叔。”主动打招呼的少年把视线移向两兄妹，“这是？”
唐二老爷不欲多言，只解释道：“你的师弟师妹。”
少年恍然大悟，对两小孩友善一笑。
男孩抿着唇小幅度点了点头，女童则往唐二老爷身后躲了躲。
“这是你们大师兄唐灵皇。”唐二老爷向俩小孩解释着。
是唐老太爷的得意弟子，小小年纪就有了不错的功夫，对暗器和毒也异常敏锐。
只不过唐二老爷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带着两人往唐老天爷的梧桐院走去。
唐老太爷此时正在休憩，见自家弟弟带着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心下一惊。
“当徒弟怎么样？”唐二老爷没多说一句话，把俩小孩推到兄长面前。
男孩牵着女童的手，紧张地望着这位唐门掌事人。
与哥哥不同，女童倒有些没心没肺，盯着周围的环境望着，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地方。
唐老太爷眼皮抬了抬，“先去外房学习吧。”
唐门的规矩就是如此，若学不会三十六绝技，哪有机会入内房，更别谈当唐门老太爷的徒弟了。
“迂腐。”唐二老爷吐槽了一句，就准备离开，可转身至余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看向两个孩子：“名字。”
他向来独来独往，若不告诉他个名字，恐怕几天后他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男孩一愣，面露难色，半响才吐出话：“没有。”
家里人早在妹妹刚出生时就丢下他们不见了，他和妹妹一直流落街头，哪里有机会取个名字。
一旁的女童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握紧哥哥的手以示安慰，“老爷爷，你要给我们起吗？”
唐老太爷现今五十有一，作为他的弟弟唐二老爷自然年轻不到哪里去，对几岁的娃娃来说自然是爷爷，只不过被这样直白地喊声“老爷爷”，他倒有些意外。
“你知道姓唐意味着什么吗？”唐二老爷的眼神带起来审视。
他原本只打算把这女娃娃养在一个安全点的地方，这样既能让那孩子待在唐门，又能给个容身之所，可见到她这样，唐二老爷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要让她同她哥哥一样。
“不知道，我们姓唐了能过上好日子么？”女童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符合年龄的天真，眼中却有着一丝与常人不符的坚毅，这样的表情唐二老爷在她哥哥脸上见过。
该说不说，不愧是兄妹。
旁边的唐老太爷却没说话，只把烟杆抖了抖，随意瞥了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知缘由，唐二老爷突然念起诗剑仙写的一句诗，瞧着女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罕见地温声道：“你以后就叫唐摘星了，也不知你担不担得起。”
说罢，又看向男孩，对于这个孩子他自认为印象不错，也希望这孩子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既然你妹妹是星，那你便是月，就叫……唐怜月吧。”
男孩，不，应该是唐怜月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无比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一样厉害，这样，他就可以保护着身边的妹妹。
唐怜月，摘星之兄。
唐摘星。怜月之妹。
自此，辗转多年，这对兄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言·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