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春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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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路径，青衫少女哼着不着调的小童谣，一手拿剑，一手摊着一张羊皮纸。那是一张地图，准确来说是药王谷的地图。
虽然画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技巧，但她仍然窥得几分真实样貌。因为世间画术比唐怜月还差的人，世间罕有。
只是几步路过后，少女止住了，她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茫然地看着四周，发觉再走也是徒劳无益。
满目的翠绿，啼叫的雀儿不停打转在她身边，让人分不清何为方向，徒生出一种天地偌大竟无处可去的悲凉。
她大概……好像迷路了。
怎么会如此！
摘星不可置信地想要否决这个事实，甚至蹲在地上开始用一旁的树枝比划着地图上的路线。蜿蜒曲折的路径延伸刁钻，随着时间推移，她竟找不到一个平稳的道路。
好消息，路上没有危险。
坏消息，自己创造危险。
她在心中碎碎念念，又把周围打量了个遍，不能说是荒无人烟，但也杂草丛生，人迹罕见。配上她这一身青，杵在这里都可以当作一份子了。
老太爷忒不靠谱了，这么多的山头，她到哪里找药王谷。她熟练地把责任甩在了唐老太爷身上，显然在这之前，唐老太爷有多少顶黑锅。
“唉，早知道让哥探个路了，这下好了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了。”抱怨过后摘星又开始想念许久未见的哥哥了，在唐二老爷低下练功的时候还不是很猛烈，现在闲下来了，就发现她们真很长时间没有对方的消息了。
她下意识想要晃晃手腕，可突然想起她们两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失去任性的资格了。
林中此时传来了微小的响声，在西南方。
摘星轻踏，没发出丁点动静。
只见行至深处，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巨石，形状特异，从中间裂开，惊奇的是那缝隙中竟生长着一株青白交错的药草。
巴掌大，偶有经过鸟虫，在刹那间便倒在一旁，且相距甚远仍能闻到淡淡清香。
甚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闻过。摘星心中一点疑惑闪过，但随即又被其他吸引。
一道白色身影正鬼鬼祟祟藏在石后，生怕吓着这株奇异的药草。
摘星疑惑地看着这场景，“你在干什么？”
她的突然出声把那少女吓了一跳。
“嘘，蹲下来。”白衣少女食指比在嘴前，强硬地拉着摘星趴到石头后面，两个亮色的身影就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看着风中摇曳的药草。
“那是什么？”药草给摘星的感觉实在有些熟悉，可她敢笃定此物她绝未见过，哪怕是在唐门药堂中也没听闻过。
少女给她解释道：“忘忧草，十年发芽，十年飘香，只有完全生长二十年才能发挥它的真正功效呢。”
见少女语气如此雀跃，摘星不免有些好奇：“它有什么功效？”
“我是听师兄说的，忘忧草可以炼成忘情蛊，把那些痛苦的、忧愁的、以及情情爱爱什么的都忘了。”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但是继续把知道的东西分享给摘星，她真的很喜欢，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
“这么厉害啊。”摘星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动，“那你是要采它炼药吗？”
“那当然……”少女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她咽了咽喉咙，卡顿的样子像极了唐家堡的机关小偶，“诶诶，你是谁！”
粗神经的少女这才记起眼前的摘星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她大退几步，胳膊在面前抡着，十足的御敌姿态。
看上去不怎么聪明。
“我？我是唐门唐摘星。”摘星实话实说，又扬了扬手里的地图，“来药王谷治病的。”
少女见此，谨慎地凑过去看那张地图，视线在触及那张羊皮纸一喜：“还真是我画的，原来你就是师兄说的那位贵客啊！”
那可是五十根金条的大善人，她可要好好照顾。
“这个地图是你画的？”摘星的注意却在别处，对于她的话颇为震惊，委实不敢相信这样‘难看’的地图居然出自眼前人之手。
“对呀，我画得很简单吧，小百草和师兄都说我颇有天分。”少女得意地扬着头，一脸自豪。
“……你要听话实话吗？”摘星委婉地问道。
少女疑惑地看向她：？
摘星道：“我就是因为你的地图迷路了。”
“绝对不可能！”少女急眼了，她比划着地图的方向，“很好辨认的，你看这里，只要穿过这里，再绕道这里，站在这里就能看见药王谷的位置了。”
她一口气描述着这张地图完整的路线，急迫地想要表达她的地图没有问题。
摘星面上露出一丝犹豫，她其实不想昧着良心说谎话。
少女闷闷不乐地鼓着双颊：“你这样我都没心情采忘忧草了。”
“那我采？”摘星对这株还挺感兴趣的，若没人要就是她的了，“正好可以研究一下忘情蛊是不是真的。”
“！！”少女缠住她的胳膊，“不可以！那是我的，我好不容易守到它完全绽放，你怎么可以窃取别人成果！”
忽略关于忘忧草的争夺，两人也算交谈尚可，摘星终于知道了少女的身份——李雨珍的小弟子，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白鹤淮。
“药王的小师叔这么小么？”摘星用手比划了一下，她要比这位药王谷小师叔高些。
白鹤淮不满地瞪着她：“你可别小看我！”
摘星也不怕，“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惊奇你的年轻罢了。”
“哼，算你识相，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了，走吧。”白鹤淮用特殊的手法采摘了那株忘忧草，宝贝似地放在药筐里，然后把药筐递给她，“拿着跟上我。”
“要病人拿？”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摘星对唐老太爷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她……真的能在药王谷治病么？
眼见白鹤淮已经走快走出视线外了，她才跟上：“你带我去哪？”
“回药王谷啊，天都快黑了，你要在这荒郊野岭休息？”白鹤淮用明知故问的表情瞧着她。
摘星还是有些怀疑：“你真能治我的病？”
“这有何难，我看你一眼便知，你的病是打娘胎带出来的，你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你武功肯定平平，因为此病把你经脉接近堵塞，虽然有人常年为你疏通，但治标不治本，而且你幼时必定吃了很多苦，才会让原本不算严重的小病恶化成这般。”
这真把白鹤淮的好胜心激出来了，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摘星眼里甚至有些可爱。
她夸赞道：“神医真厉害。”
“那当然，接下来的日子你听我的，我保证把你治好。”白鹤淮很快就被哄好了，主动拉起她的手腕絮絮叨叨说着其他趣事。
昏时的余晖把两人影子拉得细长，连接得密不可分。
*
明德十二年，初春时分。
青石板细雨绵绵，滴滴答答，如同断线的珠子，雨季多凉，风声呼啸时，还能感到寒意。江南的雨气总是这样，带着哀愁，又绵延不绝。
夜幕掩盖时，钱塘城宽敞的街道上还有不少人还撑着把纸伞，敲打在伞面的旋律与地面的水坑圈起波纹相配，倒有一份难得的安稳。
在城西一处偏僻的地方还有间灯火微亮的府邸，宽大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鹤淮药府。
周旁柳树轻摇，在雨中漫舞。
这样的场景本该雅致的，可却持续不长，仅在下一刻，便有人主动打破了这份安稳。
撞击木门的声音细小，但也不可忽略。
内屋尚在沏茶的少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纤细的手指停息在茶壶盖上，随着声响往外门的方向望去。
发髻间的步摇随之晃动，在昏暗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屋外，除了雨声，还有细微的喘息，甚至有一丝被雨气遮掩的血腥味。
刻意遮掩，倒显蹊跷异常。
于是她提起裙裾，撑着把油纸伞，静悄悄步入雨帘，敲打在伞面的水珠随着斜面滑落，以她为中心形成一道真正的雨幕。
门外无人，雨声敲击在檐上，倒有些旋律。
尚在燃烧的灯笼随夜风摇摆着，把少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空旷的门前有几分萧瑟，幸好还挂着顶灯笼，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少女敏锐地瞥向暗处的角落，轻声道：“你弄脏了我的门。”
少女的嗓音不带颤抖，更没有情绪起伏，只是平淡诉说事实，眼眸更是如平静的湖水，生不起一丝涟漪。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是只停留的小猫小狗之类的。
屏息靠在墙角的少年微微抬首，盯着从他腹部流到门前那一条长长的血迹，这些在夜晚并不明显。
他伤得很重，不然也不会被发现。
从他的视角看，少女的眼睛比寒星还要亮，不施粉黛的面孔泛着冷意，可那柄指间刃飞过来时，他竟感觉还带着阵阵清香。
他强撑着力气阻挡，可那指间刃却只划过来他的脸颊，割断了一缕发丝。
少年看着她，依稀想起什么，薄唇微微上扬，道：“这么差的准头还想杀人？唐门的人现在都是你这样的？”
其实他知道，那柄指间刃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这呛人的话术他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了，索性就这样说了出来。
实话说那声音并不大，可摘星却觉得刺耳万分。这些嘲弄的话无非就攻击她一点，身手太差，不配为唐门子弟。这本不应该纠结，因为唐门的大家从来没嫌弃过她，顶多会以此打趣，可这都是善意的。
但她依旧在钻牛角尖。
“小摘星，外面谁啊？”里面响起另一道轻快的女声，打破了这不善的氛围。
显然，刚才的动静不小。
少女转眼间换了副表情，冷淡的面容柔和起来，回头浅笑道：“路人躲雨罢了。”
这和她刚才的样子截然不同，少年看着她把伞放到了一旁，却没看他一眼，周身方才升起的怒气好像散去。
听着屋内的声音以及少女的变脸，他一下子想到一个人，可突然记起那人还困在天启，不免多想里面是何许人也。
碍于那刺眼的颜色，摘星终究多言一句：“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送葬师’。”
话毕，大门隔绝了一切纷扰，只剩下那顶红红的灯笼在轻轻摇摆。
黛青的伞面看着深沉且无味，只有映着的花纹增添几分生机。
里面是什么动静苏昌河听不清，被戳破身份他也不惊，只是幽深地盯着那黛青的伞面，像是想起些什么，轻‘嗤’一声。
这么久过去了，还是那么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春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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