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鼠鼠的猫咪生活》林中寺犬

4、位置风水学

　　说起能力，按照寇茜薇的理解，是星际世界的超凡途径。而苏泊和席凡对此的用词是专业。

　　就像大学读什么专业一样。

　　但外星人的专业可不是一张文凭上的短短几个字，而是切实关系到超凡能力的。

　　苏泊的专业是系统化与运转，席凡的专业是暴力与终结。

　　寇茜薇一开始听不懂，后来交流多了就发现，席凡的能力很好懂，可以简单理解为杀戮专业的，苏泊的能力难懂一些，系统化的意思大概是从混沌建立秩序，运转的意思大概是在复杂系统中进行运算的能力。

　　再后来，她发现其实苏泊的能力也可以简单理解为领主专业的。

　　思绪漫漫然行进到此，忽然顿住。

　　寇茜薇道：“你以前和我说过观察能力的五组维度，每一组都像跷跷板，一端厉害了，另一端就弱，其中一组维度是功率和精度，要覆盖全地球人就要求一个超大功率的能力，但这样的能力往往是低精度的。但其实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高功率的同时高精度吧？前提是，你必须是球长？”

　　她发呆的时候，苏泊就去看电脑了，此时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对，而且我还必须当一段时间的球长，才能在我的治下，实现让全人类知晓自己寿命确数的目标。”

　　所谓球长就是地球之首长的意思。

　　以前寇茜薇和苏泊探讨未来的时候，苏泊说这是世界变化的必然方向。

　　因为当人类的科技水平发展到可以在全球范围内通信的时候，全球统治的基础就已经诞生了。

　　整个地球上的两百多个国家已经在酝酿一种凝聚成一个国度的可能性。

　　寇茜薇当时立刻反驳了，她没有细想，只能本能地觉得不太可能。

　　苏泊却说，如果核战争导致全球的宜居土地被污染了七成以上呢？

　　她就不说话了，脑内疯狂运转，然后被运转的结果吓了一跳。

　　在正常环境下，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人当然不会彼此融合。

　　融合都是被迫的。

　　迫于生计。

　　难道三国里的那句话用在地球上也很合适吗？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她越想越为此感到焦虑。

　　融合后的世界会是一个谁做主的世界呢？该不会还是白种人当老大吧…………

　　苏泊对此的反应却很平淡，他说，如果地球上的人类能一直延续下去，不被灭绝，那么当下的生活也不过是未来人类浩瀚历史上薄薄的一页而已。

　　寇茜薇当时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她内心其实有点被震慑到了。

　　不是因为苏泊说的话，而是苏泊的态度，一种非常平静的，理所当然的感觉。

　　很多时候，寇茜薇其实感觉不到这两个外星人是从异世界来的。

　　因为他们也是人类，依然具有人类的形体、人类的特征、人类的思考方式。

　　但当苏泊表现出一种对战争司空见惯，所以很无所谓的态度时，她立刻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外星人与地球人的那种思维差异。

　　哦，说起能毁灭整个地球的，迫使幸存人类不得不抱团的战争，“也不过是历史上薄薄的一页”。

　　这就是三亿年人类社会形成的经验吗？

　　好在，她现在再去想这个问题，又没什么感觉了。

　　因为就算全球变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这件事必然发生，那也是很遥远以后的事了，她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算算时间，她会在2054年死掉，现在是2025年，只看年份，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了。

　　二战结束的时间是1945年，她会在二战结束后的第109年死掉。

　　苏泊曾说，经历过战争的统治者更懂得和平的珍贵，决策也会更倾向于保守，而从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统治者，就比如像她这样年纪的人，决策时往往会更激进，甚至有的还会因为没有经历过战争而崇拜战争。

　　寇茜薇只希望经历过战争的老一辈统治阶级全部死光了之后，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年轻统治阶级可以慢点开战，等到她死了再打。

　　到时候就算把地球打得像月球一样坑坑洼洼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死了。

　　“那你在星际，不是，我是说在你老家，其实可以对你治下的人施加‘通晓寿命’的效果喽？”

　　“对的。”

　　“可你没有这么做，说明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人能够承载住的知识才是对人有益的，超出就有害了。”

　　“……”

　　这么说起来，当初她问他寿命的时候，他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概是：你确定要知道吗？知晓命数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

　　她坚持要知道，他才告诉她了。

　　再往前回忆，她之所以会知晓他的能力，是因为她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自己是外星人，他说他个人的能力很难以外显的形式展露，但他向祖先借来了时间线的能力，所以他能看到每个人时间线的长短，也就是寿命的长短。

　　这种“看到”并不是以数字的形式展现的，但他可以准确报出具体的寿数，这就不是祖先的能力了，而是利用了他的个人能力，将可视内容数据化了。

　　然后就进医院给她演示了。

　　她验证过后，信了他有异能，但没信他是外星人，直到她又认识了席凡，席凡的能力就太外显了，外显到她当场就相信了这两个人随便是啥，反正不可能是地球人。

　　这时，寇茜薇突发奇想道：“假如我答应跟着你去外星球，条件是你必须对所有领民施加‘通晓寿命’的效果呢？”

　　苏泊看着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摇头了：“不行，这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混乱。”

　　“切，无趣。”

　　抛下这句话，她就抱着平板起身，坐回她的角落了。

　　继续敲键盘。

　　【他真的不太适合当男主角哈哈哈，这点比地球人强，虽然是婚脑，但是保有理智】

　　【其实我真的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寿命，这样会有更多的人不留遗憾地度过此生，但是我根本负担不起短命的人做出各种极端举动的可能性，我恐惧一个混乱的社会，我想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能力啊，我就算很想、非常想、特别想，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去求男人？咔咔咔，这姿态也太丑陋了吧，茜薇】

　　写完日记，就把这个短暂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抛于脑后了。

　　寇茜薇起身去拉窗帘。

　　这是一个直角窗帘，可以平行于窗户拉起，遮挡阳光，也可以沿着天花板的轨道，垂直于窗户拉起，像一道屏风一样挡住视线。

　　她拉着窗帘，挡住了椅子后面的一张长榻，然后就抱着平板躺了上去，摘下耳机，把外放声音调到最低，只留一格音量，然后认认真真地开启了今天的云养猫日程。

　　她关注了两百八十多个猫咪博主和二十五个狗狗博主，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更新，非常幸福。

　　遍览群猫中……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中午，寇茜薇听到阿姨开门进来的声音，放下平板，趴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一会儿。

　　“吃饭啦。”

　　“来了。”

　　寇茜薇顺着苏泊的召唤来到餐桌边坐下，她的座位和苏泊的座位在餐桌的同一边，也就是并排着的。

　　是相邻的座位，但并不是紧挨着的，还是隔着大概一个座位的距离。

　　她第一次来吃饭的时候，傻不拉几地坐在苏泊对面，坐下来才察觉不对，吃饭的时候全程都没有抬头，因为一点都不想看到对面的人脸。

　　她讨厌别人的视线，更讨厌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坐并排的位置，这样一抬头只能看到空气，要转头才能看到人。

　　这样才能安心地就餐。

　　本来席凡是并排和他哥坐的，她坐了并排的位置，席凡就坐到苏泊对面去了。

　　于是吃饭时的位置就这么固定了下来。

　　席凡有问过她，为什么一定要坐在他哥身边，不肯坐他哥对面。

　　她很诚实地说明了原因。

　　她知道这个“惧怕别人视线”的理由听上去很怪，但是也懒得去想一些撒谎的话，干脆就直说了。

　　席凡就问她以前上班的时候怎么吃饭的。

　　她告诉他，不是所有公司都有食堂，没有食堂就在工位吃，抬头就是电脑，有食堂就只能忍受对面同事的目光了。

　　席凡又说她也可以一个人吃啊。

　　她就不想回答了，感觉没完没了的。

　　因为在随时可能被熟人看到的食堂里，独自一人吃饭对她来说是更可怕的事情。

　　她如果这么说了，席凡肯定又要问为什么，她不想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所以她就不说话了。

　　除了吃饭位置学之外，她一直待着的角落里也有独特的位置学。

　　比如她的电脑或者平板是背对着苏泊面朝的方向摆放的，也就是说，她和苏泊是面对面坐着的，屏幕则是背对背的，虽然实际上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苏泊也从未打扰过她，但她还是不会把自己的屏幕漏给任何人看。

　　她必须确保她的电脑屏幕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身后不能有人，也不能有视线或者监控。

　　紧挨着她座位的长榻，本来枕头是朝向椅子方向的，她来了之后，改成了脚朝着椅子的方向。

　　她躺下的时候，面朝着窗帘。

　　这样，假如苏泊冷不丁地掀帘子进来，也只能看到她手机屏幕的背面。

　　如果背对着窗帘躺着，帘子后面有人进来，她不仅不能第一时间察觉，而且手机屏幕一下子就会被人看到。

　　现在的位置安排是她精心调整过的。

　　这是她个人的风水学，虽然不能聚财敛富，但能帮助她保持平静。

　　搬桌子，调整座位，换枕头位置的时候，席凡都不在。

　　苏泊在，但他任由她变换家具的方向，只问她要不要帮忙，并不问她为什么。

　　这很好。

　　她年初认识的他，现在就能这么信任他了，和他安静、不多嘴也有一定的关系。

　　事实上，如果真的追着她问，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一个偷窥狂父亲，母亲也不怎么尊重她的隐私，想进她房间的时候，把手一扭就冲进来，也不敲门，所以她从小就在一个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毫无安全感的环境里长大，也由此养成了她敏感、神经质、容易感到恐惧和不安的性格。

　　但这都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她只想藏在心里，不想告诉任何人。

　　吃饭的时候，每人单独一份，一模一样的饭，是完全分餐制的。

　　此时只有碗筷的声音。

　　电视播放着午间新闻。

　　一般她不开口，苏泊就不会开口。

　　可以安安静静地听着新闻吃完饭。

　　如果她有什么想说的——一般是听到了某某新闻，产生了联想，想知道外星的情况，才会开口——直接和苏泊说就行了。

　　今天她什么都不想说，吃完午饭，就到电视机前，换台看电影去了。

　　苏泊还在吃，他吃饭很慢，因为他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一边看电脑一边吃饭。

　　寇茜薇以前也有这个习惯，后来消化不良肚子疼了就老实了，现在她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连手机都不看了。

　　她并没有想要纠正苏泊习惯的想法，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说不定外星人有个更强键的胃呢。

　　她只管做自己的事。

　　看电影的时候，她不害怕电视屏幕被别人看到。

　　完全可以接受大家一起看。

　　不过，苏泊并不会来，除了看新闻之外，他对电视毫无兴趣。

　　这是寇茜薇自己的观察。

　　在家里的时候，寇茜薇是不敢在客厅看电影的，因为只要她一看，妈妈就会来搭话。

　　妈妈特别想要和她一起看电影，还想和她边看边讨论。

　　但她非常恐惧这种状况，从来不和妈妈一起看，甚至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几乎不在客厅里看电视了。

　　只有妈妈出差的时候，她才会待在客厅里用电视机看电影。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最初尝试和妈妈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已经非常忐忑了。

　　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后来预感果然应验了。

　　看电影的过程中，妈妈时常会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每次都会吓得她心里一激灵。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附和，也跟着笑两声？在她臆想里，或者是应该附和的，因为她能感觉到妈妈是希望她附和的。

　　这是一种不用语言表述，就能在空气里感觉到的氛围。

　　可电影完全不好笑啊。

　　只要她不笑，妈妈就会锲而不舍地发出奇怪而短促的笑声，还伴随着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

　　因为妈妈的持续刺激，她根本无法维持平静，会不停地纠结自己要不要跟着笑，强烈的内耗会让她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

　　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笑了。

　　可只要她笑出一声，妈妈马上就会向她搭话。

　　和她开启话题。

　　几乎每个话题都能让她感到巨大的代沟。

　　或者和她讨论电影的剧情。

　　其实电影一点都不好看，但她怎么直说呢。

　　还会问她问题。

　　她没法回答，因为她知道她的回答绝对不会让妈妈高兴。

　　如此状况发生过两三次，之后她就患上了“和妈妈一起看电影”的ptsd，别说电影了，连一起看电视都做不到了。

　　同样的情况，苏泊就从来不会拉着她一起看电影，更准确的说，他从来不会拉着她做任何事。

　　明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对她表达了强烈的兴趣，也非常明确地说了，想要追求她，可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他从未主动邀请她做什么。

　　都是她先提问，他再回答，如果她感兴趣，他才会提议做些什么事。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模式，能够让她感到轻松和平静。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苏泊会选择一个她可以接受的行为模式呢？

　　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才选择这样的行为模式，还是说他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本来习惯就是这样的？

　　她很疑惑，但从来没有问出口，只是自己默默观察。

　　因为她吃完饭后不能立刻坐下，会胃疼，又不愿意像早饭后那样一直在窗边散步，一天只想在窗边散步一次，所以午饭后，她总是会选择看电视。

　　有那么一两次，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她的内心会希望苏泊过来和她一起电视。

　　几乎是一察觉自己的心思，她就毛骨悚然起来。

　　她竟然处在了她妈妈的位置上。

　　作为一个早已习惯孤独并且享受孤独的人，竟然处在了一个渴望别人陪伴的位置上。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外星人的到来还是打破了她原本维持着的一些东西，她原以为是永恒不变的东西。

　　她一直认为，她的平静是脆弱的，但她的孤独是永恒的。可现实却残忍地告诉她，她的孤独也是脆弱的，轻易就被打破的。

　　真正享受孤独的人，才不会因为认识了外星人，就渴望被外星人陪伴。

　　更糟糕的是，这种念头的产生就意味着，她居然更渴望了解一个男人，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诚然苏泊现在养着她，她很感激他。

　　但苏泊养她还不到半年，她妈已经养了她整整二十四年，在她二十一岁毕业上班后，依然住在家里，吃妈妈的饭，没有交过一分钱生活费。

　　她逃避陪伴母亲的责任，却期待一个男人来陪伴她。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

　　虽然寇茜薇时常能察觉到内心深处的阴暗念头，也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卑劣的、无耻的人，但她还是被自己的极端自私吓了一跳。

　　这是根源性的恶，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烙印在她内心深处的原罪。

　　可是——“女儿都是赔钱货，迟早会嫁出去，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让这样恶臭的老话在自己身上应验呢？

　　她一次都没有喊苏泊过来陪她看电视，以后也永远不会。

　　她妈都没有的待遇，她又有什么资格享受呢。

　　寇茜薇忽然回头，看了餐桌方向一眼。

　　从她现在站着的位置，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苏泊的电脑屏幕。

　　她的视线一晃而过，很快就收了回来。

　　当然没有去看苏泊在看什么，她的视线有意避开了屏幕。

　　她不喜欢被别人窥探隐私，也不会主动去窥探别人隐私，被迫听到的那种不算。

　　她只是觉得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公开自己的屏幕，她却做不到。

　　她想到了之前看过的vlog，博主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咖啡馆工作，这种事情她绝对做不到，公共场合的视线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根本防不胜防。

　　即使找到一个三面都是墙壁的角落，她也会因为身处公共场合，不知道会被谁的视线扫过而紧张。

　　她被任何人看到都会紧张。

　　可苏泊被她看的时候就不会紧张，哦，席凡也不会，他不仅不会，还会对她龇牙咧嘴，故意做怪表情，好像巴不得她再多看他几眼，额。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真羡慕那些不恐惧视线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