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故事之农民伯伯有点坏》庐员外

6、侯大娘还鸡蛋（上）

　　日头爬到墙头上的时候，郭芳正在院子里择菜，竹筐里的豆角还带着晨露的潮气。

　　院门“吱呀”一声，侯大娘佝偻着脑袋，手里捏着块褪色的蓝布帕子，小裹脚跨进了门槛。

　　“大娘来了。”郭芳起身迎接。

　　“小郭啊，在家忙呢？”客套间，侯大娘的眼睛已经瞟着窗台上那只装鸡蛋的竹篮子了。

　　竹篮子里头卧着十来个圆滚滚的白壳鸡蛋，是郭芳攒着给刚断奶的小儿子补充营养的。

　　“您快坐吧。”郭芳弯腰去拿板凳。

　　侯大娘摆摆手，帕子在手里拧了两圈：“不坐了不坐了，家里今天有客，想炒个鸡蛋，可是鸡蛋用完了，你看你这儿……能不能先借我两个？回头还你。”

　　“这有啥，您要几个？”郭芳转身就去拿篮子。

　　“五六个吧。”

　　“六个够不够？”郭芳将篮子递到大娘手里，“您自个儿拿吧，不够多拿几个。”

　　“够了够了。”侯大娘把脸凑到篮子里，仔细地挑出六个又大又圆的白壳鸡蛋，然后掀起围裙兜起来，还不时用两个指头在蛋壳上轻轻摩挲着，像是怕碰碎了似的，“小郭你看，是六个哦！”

　　“好的，大娘，知道了。”

　　“过两天还你。”

　　“行，不着急的。”

　　“那，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大娘迈开裹脚的小碎步，匆匆地快步走去了，像是怕人抢她的似的。

　　郭芳看着老人的背影，摇摇头笑了，然后低头继续择菜。

　　日子如流水一般往前流淌。侯大娘喜欢每天在自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坐坐，夏天纳凉，冬天晒太阳，还可以和过往的人说说话。

　　这几日，郭芳打侯大娘家门前走过几次，大娘每次都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只绝口不提鸡蛋的事。看来，侯大娘又“健忘”了——平日里，大家都私底下笑话她的“记性差”。

　　“忘了就忘了吧，几个鸡蛋而已。”

　　这句话是郭芳对豁牙老妈子说的。当时，豁牙老妈子怂恿郭芳向侯大娘讨要鸡蛋，却被郭芳拿这话搪塞了。

　　老妈子心里有些失落，临近晌午，又手里摇着蒲扇，凑到侯大娘的跟前。

　　“侯大姐，”豁牙老妈子压低声音说，“前两天我瞧见你从郭芳家借鸡蛋了？”

　　侯大娘眼皮直跳，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嗯，借了两个。她家的鸡，下蛋多。”

　　“可不是嘛，之前我也看到她家篮子里都是鸡蛋哩。”老妈子咂咂嘴，一口豁牙漏着风，“可是小郭却说鸡蛋不够她家小子吃的。还说啥子天气热，母鸡下蛋少。”

　　“哦哦，是吗？”侯大娘随声附和着。

　　“是呀，我看小郭那女子只是表面上和气，其实心里头很会盘算嘞。”

　　“哦，这咋说哩？”

　　“她跟我聊母鸡下蛋少，还不是想让我带个话，让你赶紧还她的鸡蛋？”

　　豁牙老妈子说得有些激动，唾沫星子都溅到侯大娘胳膊上了。大娘有些嫌恶地擦掉，将椅子朝后挪了挪。

　　“她这样说吗？”侯大娘的脸红了。

　　“可不是吗！还说啥子‘借东西，有借有还’的话，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除了你借过她的鸡蛋，还有谁借过呢？”豁牙老妈子绝口不提自己怂恿郭芳讨要鸡蛋被拒的事。

　　侯大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嘴上嘀咕：“我又没说不还，这不是一时没顾上吗！”

　　“哎呦，就是不还又咋滴？”豁牙老妈子鼓动说，“你是长辈，吃她几个鸡蛋还能由她背地里嚼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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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侯大娘心里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沉。她暗自啐了一口：好你个郭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借你几个鸡蛋还值当跟旁人嚼舌头？我当你懂事知礼数呢，原来这么小家子气，还背后这样编排人！

　　大娘越想越气，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真被村里人说自己借东西赖账，往后还怎么在村里待了？

　　她憋着一肚子气，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两只小裹脚像灌了铅似的，还是挪向了鸡窝——那里放着一个竹篮子，里面盛着攒下的鸡蛋，足足有半小筐。

　　侯大娘苦着脸从里面挑出六个鸡蛋，一手攥起仨，往郭芳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