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林芜扎好袖子,洗净手后,便开始和面,直至面团变得光滑柔韧,盖上湿布静置醒发。趁着发面间隙,她便去处理馅料。
当下的荤馅馒头已经做得十分精细,多是羊肉馅儿的,加的东西也不少,除了羊肉和调料,还喜欢添些松子仁、杏仁。林芜倒是不喜欢,这让她感觉像在吃五仁包子,失了肉的本味。所以她便没有加,而是做馅料扎实、肉香纯粹的鲜肉包。
倒是一旁小筐里的栗子,让她心头微动。这东西山间常见,也不惹眼。她默默取了一些,煮熟了仔细剥出黄澄澄的栗仁,再用木勺碾碎,拌入些沙糖做了些甜馅儿。
此时面团也已发好,蓬松柔软。她将面团重新揉匀,分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面皮。舀馅、包捏、收口一气呵成,捏出的褶子细密匀称。很快,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便整齐列在案上。
等她这边蒸笼上汽,香气弥散开时,其他妇人大多已做完,端着各自餐食出去了,灶房只剩她一人守着火候。
“哟,这馒头蒸得可真俊!”方才引路的小伙计折返进来查看情况,瞧着出笼的包子便赞了一句,随即又问,“怎么这几个还带着黄点儿?”
“带黄点儿的是栗子馅儿的,甜口的,做个记号免得混淆。”林芜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回道。
“甜的?”那小伙计诧异地多瞧了她一眼。他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荤素馒头见得多,这用栗子做馅的甜馒头倒是头一回见。他心下称奇,却也没再多问,端起盛满包子的食盘,快步走了出去。
小伙计端着包子进了一间客房。
“唉,那两个厨娘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节骨眼上一齐病倒,”张管事见人进来,叹了口气,对小伙计抱怨,“这小地方,想找个手艺过得去的厨娘也难。方才送来的几样,也就那蓝袄妇人做的肉鲊和炉焙鸡,还能勉强入口。”
“张叔,要我说,咱们干脆多买些干粮路上对付得了!左右也就七八日的路程,”小伙计一边将那盘馒头放在桌案上,一边嘟囔,“这些临时找来的妇人,能做出什么花样?无非是些家里常见的粗笨饭食。她们眼界窄,家中又不宽裕,哪比得上专靠手艺吃饭的食摊摊主?”
“你我能吃干粮,难道也让东家跟着咱们啃冷硬的饼子?”张管事睨了他一眼后,视线移到刚端来的馒头上,“嗯,这馒头倒是有几分卖相,瞧着挺暄软。”
他说着伸手拿起一个,指尖传来的绵软触感让他略感意外:“不错,确实松软,面发得极好。”
“入口绵和,肉馅也调得鲜香得当。”他低头咬了一口后,连连点头赞道。这馒头与寻常追求精细、爱加各色果仁的荤馅馒头不同,馅料扎实,肉汁丰盈,配上吸饱了肉汁的松软面皮,反倒给人一种朴实而满足的痛快感。
“真有这么好吃?”小伙计也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咬下一大口后,他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没再说话,而是埋头一口接一口。
三下五除二便将整个馒头吞下了肚,他才抹了抹嘴,由衷赞道:“香!实在香!张叔,我跟着商队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这么对胃口的荤馒头,还是头一回!”
这时,张管事又尝了那个点了黄点的馒头,只一口,脸上便露出些许惊讶:“这竟是甜馅儿的?”
“妙极!”细细品味后,他不由得赞叹,“这甜馅儿倒是别出心裁,栗仁馅儿甜得恰到好处,绵软润口,竟觉得它本该就是这个味道。”
栗子天然的甘甜与绵密口感在口中化开,没有半点涩口,只有温和的甜香。
小伙计见状,也好奇地伸手想去拿那甜馒头。
张管事眼疾手快,“啪”地一下轻拍在他手背上:“馋嘴的东西!这得给东家留着。”
“张叔,”小伙计缩回手,涎着脸笑道,“东家还在旅舍呢,等拿回去早就凉了,风味大减。咱们不如干脆雇了那妇人,路上还怕没得吃?”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还想再吃一个。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里那点弯绕。这馒头放灶上温着,差人去旅舍拿那保温食盒过来装回去。”东家素喜甜食,这甜馒头应当合他口味。
小伙计离开后,张管事端起装着余下几个馒头的盘子回到灶房。
见林芜仍垂手安静地等在角落,他神色温和地招呼道:“这位娘子,好手艺。这馒头做得甚好,尤其是那甜口的,别具匠心。”
林芜神色惊喜,连忙说道:“多谢老爷夸赞。您过誉了,不过是家中小儿挑嘴,平日只好多琢磨些她肯入口的软和食儿,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片慈心,便是好手艺。”张管事温和道,将手中端着的餐盘递过去,“还得劳烦娘子,将这几个温着,稍后我们一并给东家送去。”
林芜双手接过,依言将馒头放回尚有余温的蒸笼里。
“不知……这结果何时能知晓?”她有些忐忑地问道。
“娘子放心,你这般好手艺,能来我们商队是求之不得。”张管事答道。他作为商队的管事,负责打理途中一应杂务,雇佣个把临时厨娘这等小事,权限还是有的,无需事事禀报东家。
“多谢老爷!”林芜连声道谢。
她踌躇片刻后又说:“只是……还有一事,需向老爷禀明,望您莫怪。”
“哦?但说无妨。”
“妇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娘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我们母女二人孤儿寡母,家中婆母不容,在故地难以立足,此番是变卖了所有,想去凌州投靠亲戚。奈何盘缠有限,这才想着凭点手艺,抵作此行车马费。我们可不要工钱,只求有个容身之处,一路平安。”
“带着孩子?”张管事闻言,眉头微微蹙起,这确实在他意料之外,“这……倒是有些不便。商队行路,到底不是游山玩水。”
“小娘年纪虽小,却极为懂事,从不哭闹,我一定看着她,绝不给大家添麻烦!求老爷通融。”林芜急忙保证,声音带着些焦急。
“有公凭吗?”张管事又接着问道。
林芜心里一紧,但神色不变,依旧低眉顺目:“不敢瞒老爷,此番我是迫不得已,悄悄带着孩子出来的,家中婆母与族亲均不知晓,故而并无公凭。”
张管事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再次打量她。
眼前的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皮肤是因常年劳作而有的粗糙黝黑,一双手带着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和细小伤痕,怎么看都是个寻常的贫苦村妇。
他在心中盘算。若是大户人家的逃奴,多半也不会这般黝黑,且孤身逃亡的多,少有拖儿带女自找麻烦的;若是官家女眷或是逃犯,这容貌气质也不像,何况近来城门街市也未曾见过相关的海捕文书。
最大的可能便是确如她所言,是个被婆母排挤、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只是平时便罢了,但此趟东家亲自随行,凡事需格外谨慎,还需再掂量掂量。
思及此,张管事只道:“原是如此,娘子此番境遇着实可怜。不过,多带一小童毕竟非同小可,此事需得向东家禀报一声,方能定夺。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吧,有了准信,我自会差人去知会你。”
“是,多谢老爷。”林芜懦懦地应了声,担忧这差事怕是要黄,心里叹了口气,留下所住脚店的地址,便转身离开。
她刚抬脚迈出灶房的门槛,便迎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爽利的说话声。
“听闻今儿厨娘手艺都试完了,你仔细些,去把灶房归置妥当,可别耽误了今儿的晡食……”
话音未落,林芜便见一位衣着整洁利落、头上簪着银钗、耳戴珠珰的脸熟大娘,领着个年轻妇人朝这边走来。那大娘抬眼瞧见她,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林娘子吗?”
“大娘,可巧,又遇到您了。”林芜也认出她来,正是前几日在银匠铺遇到的热心大娘,她收起愁思,笑着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