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窥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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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诸葛瞻基没有抬眸，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册。
“我看呐，我们太孙是情窦初开，铁树开花了。”
诸葛瞻基冷冷地开口：“甚好。连你都如此认为，旁人想必更是不疑有他。”
“好家伙”，诸葛煫状似惊讶地捂住嘴巴，上半身后倾，“难不成你在利用人家？”
诸葛瞻基歪头耸肩，不置可否。
现今朝堂主要有三股势力：以文官为主的鹤党、以武将为主的麟党、以及作为皇帝亲信的蟒党。自祖父诸葛棣透露出欲为其宝贝孙子主婚的意思后，三方势力就暗中较劲，纷纷将自家适龄女子塞进太孙妃备选名册。
若是选中鹤党女子，或会加重皇帝对于太子结党营私的怀疑；如若选择麟党女子，无疑是让安王安插了一个眼线在身边。
至于蟒党这个内监和鸾仪卫抱团的特殊存在。他们若择选得势大太监何三宝或鸾仪卫指挥使齐戡的族女，先不说是否会被素与蟒党有仇怨的清流文臣的唾沫星子淹溺，此举着实是有损皇室威望。即使内监和鸾仪卫代表皇权，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一介佣仆，主人家选择佣仆的女儿做未来主妇，属实不合体统。
孙澄儿这个野丫头就不一样了，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母族无权无势，既好拿捏，又无外戚之患。且她是由太子妃的母亲彭城侯夫人推荐上来的，太子妃碍于孝义无法拒绝，一切名正言顺，亦能堵住三党之嘴。
诸葛煫大致猜到诸葛瞻基的盘算，不客气地指出：“你呀你，小心假戏真做，把真心赔进去。到时候让人家姑娘发现真相，伤心离去，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眸底冷意更浓，诸葛瞻基嗤笑。他掀开瓷盖，逗弄起里面的促织。
他的真心，早在皇爷爷让四岁的他观摩方希志十族处决时丢弃。真心，是是深宫最不值钱的东西，亦是皇室子弟最不需要的东西。
耳边响起促织叽叽喳喳的鸣叫，诸葛瞻基心情舒畅许多。
雷灏见叔侄二人谈话渐息，端来两杯罗岕茶。
诸葛煫正觉无趣，见雷灏刚好迎上，他顿时来了兴致，找茬说：“好你个大胆的雷灏！竟敢不向本王行礼，怠慢本王。”
雷灏倒是不怕，福身回禀：“殿下莫冤枉小的。您一入殿，小的就有见礼。”他与祁王相熟，且祁王忙于和太孙交谈，他不便打搅，于是蜻蜓点水式的小幅度行过礼。
诸葛瞻基板起脸：“祁王说你轻慢，你就是轻慢。自去领十廷杖。”
“是。”雷灏躬身后退。
诸葛煫眼瞅诸他们当真，摆手制止：“哎呀呀，我说笑的。”待见诸葛瞻基唇角单侧勾起、雷灏扑哧喷笑，他意识到自己遭主仆联手耍弄，白嫩肖乳的面颊泛现坨红，嘴上却不依不饶，“本王现下心情不佳，恐是遇到小人，看来要请雷夫人来王府诵经祈福才行。”
雷灏的笑容僵住。因其新妇所行之事，他现在已成为全京城官宦间的笑柄。
诸葛瞻基见状，替雷灏解围：“孤甚是羡慕你啊，有夫人愿意替你去各家府邸一一拜访、化解仇怨。早闻雷夫人柔顺纯良，确乃佳人。”
雷灏面色稍缓，不好意思地说：“拙荆疏于规训，让二位殿下见笑了。”
“你现在不也有孙氏丫头了嘛”，诸葛煫调侃，“只有我，孑然一身。”
诸葛瞻基浅笑，并未否认，只顺着诸葛煫的话说：“礼部多年来一直催促你选妃，你置若罔闻。皇爷爷偏疼你，由你胡来。花街柳巷总少不了你的身影。”
“世人都说太孙稳重少语，真该让他们看看你当下啰里八嗦跟小老头似的的模样。”诸葛煫懒洋洋地抬手掩嘴，假装在打呵欠，“世间殊丽，吾皆爱之，亦皆不爱。倘不得心折之人，宁不授室。府中置二三侍妾，足矣。”
诸葛瞻基颔首，将话题一转：“说到侍妾，二叔送来三个蠢笨的侍妾，已被我解决掉。”
“二哥此举着实不高明啊，竟指望靠三个女人分散你的注意力，搅浑春晖宫的水。有失他的水准啊”，诸葛煫凝视瓷盏内翻飞的茶叶，看热闹似的品头论足，冷不防抬眼，朝诸葛瞻基抛个媚眼，“莫非她们仨也是宫娥出身，二哥认定你好这口儿？”
诸葛瞻基嫌弃地移开视线，懒得理他。
诸葛煫抿口茶水，咂摸嘴，继续说：“那，春晖宫是否有遭贼？”
“确有遭贼，来自西南面的贼。”雷灏调侃。
诸葛煫慵懒地倚坐于床门柱，手腕有节奏的转动，杯盏中的茶随之打旋而不撒溅，嘴角噙着抹戏谑的笑：“足见你当日朝堂之言当真吓坏他。”
朝会之上，安王不遗余力地进谗言，说太子接驾来迟乃心怀不轨，其心必异。太孙平静地指出安王构陷太子，是为了掩盖其屯兵之事，并言明自己手里攥有他募养武士、私铸兵器的证据。皇帝未表态，安王果然坐立难安。
“父王在迎驾前突发腹疾，定是二叔的手笔。”
“可惜没有证据。”
“二哥本意是令父皇猜忌你们，不料自己惹一身骚，哈哈。沾上你，确实是得褪层皮。”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喁喁私语，直至深夜。
隔壁耳房内，伊拉诺睡醒，突然间伸颈舒臂，差点打到从旁侍候的杨彩画。
“嗷，对不住，杨姐姐。”伊拉诺俏皮地捂住嘴，表达歉意。
杨彩画绽出温和的笑容：“不妨事的，孙司闱。”
“哎呀，现下又没旁人，你唤我伊拉诺就好。”
“是”，杨彩画把她扶起，端来茶水给其漱口，“殿下在春晖宫内收拾出一间雅致的院子给您，说您大可自己取名。他得知奴婢与您相识后，还特意将奴婢指派来伺候您。”
屋内烛影跃动，光彩如白昼；窗外庭院的花草老树受上好的徽墨浸染，与漆黑的夜幕融于一处。
“殿下醒了？”
“是的，酉时醒的。”
伊拉诺当即掀开薄被，胡乱地套上绣鞋，夺门欲出。
“寝殿此时有客人在！”杨彩画仓促唤住伊拉诺。
伊拉诺跨出门槛的右脚悬在半空。既如此，她也不便前去打搅。反正他已清醒，该当没大碍才是。
恰此时，探出脑袋的伊拉诺望见老槐树下一闪而过的鹅黄身影，颇像梦茹，她犹豫一瞬，权衡利弊后，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杨彩画没辙，只得硬着头皮随行。
梦茹谨慎地前倾身躯，左右张望，纤足疾行，没留意到远远尾随的两个人。
只见梦茹悄悄从春晖宫的北门潜出，顺沿墙根来到日精门。她没有正大光明地展示腰牌给守门太监查验，而是趁他们谈天躲懒的间隙，偷偷来到地基的西北角。那边有个拱形的排水涵洞，内嵌栅栏，她轻车熟路地猛按栅栏下方石板的右下角五下。出人意料的是，整块青石板倏然下沉，留出七八寸的间隙，梦茹未曾犹豫，蹲下身子，匍匐爬入，而后青石板回归原位。
待梦茹的身影隐没在洞口，伊拉诺和杨彩画避开守门太监的视线，弯腰行至排水涵洞处，有样学样地打开机关，钻了进去。
里间伸手难见五指，她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打气，幸好没走几步便见亮光，伊拉诺照样按右下角五下，青石板纹丝不动，伊拉诺又按左下角五下，亦没动静，另外两角在栅栏另一头，她按不到。眼见梦茹疾行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眼前，杨彩画有些着急地拉拉伊拉诺衣角，伊拉诺同样心焦，但她强迫自己淡定。忽然，伊拉诺想到她从赵尚书那儿顺走的《措辞俗语大全》，里面有记载皇帝的别称是九五至尊。
皇宫是皇帝的家。九五至尊，九五，九、五。
于是，她在左下角连按九下，青石板果然下沉。伊拉诺先从间隙爬出，而后回身拉出杨彩画，二人起身略掸裙子，赶忙小跑去追梦茹。
结果在转角处被梦茹堵个正着，低声喝问：“喂！你俩为何跟踪我？”
二人被她吓得不轻，一直用手掌摩按胸口。
伊拉诺刻意压低音量，反唇相问：“你怎么不说你半夜三更偷偷跑来内廷，意欲何为？”
梦茹无奈地叹息：“罢了，你们既已跟来，便一同前往吧。但要记得，待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要忘掉。小心祸端临身。”
伊拉诺点头称是。
“我可不愿去，是伊拉诺非要去的。望佛祖莫要怪罪。”后面的杨彩画双手合十，闷头叨咕祈愿。
三人穿过东六宫的长廊，往内花园而去。她们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撞见巡逻侍卫，顺利地到达内花园的曲水亭。
思及三名妙龄女子曾在附近香消玉殒，伊拉诺心头发堵，内心默念“que dieu ait pitié de leurs ames (愿上帝怜悯她们的灵魂）”。下一秒她突然动弹不得，鬼使神差地驻足原地。
一旁的杨彩画在转身时无意间撞到其肩膀，方令伊拉诺醒神。伊拉诺发现梦茹蹲在不远处地一株绽放有二三浅紫花朵的植物底下，用短小的木铲子刨出深度一尺有余、口径却很小的坑，而后从袖袋中掏出几张扁平的黄纸，再将周围散落的土块填回、压紧实。
“好美的花，谓何？”
杨彩画捂紧双眼，不敢看背后的梦茹在做什么，倾身过去，跟伊拉诺耳语：“木槿。其余的，你不要多问。”
伊拉诺见杨彩画生怕惹祸上身的仓皇模样，猜到该是跟宫内的某位贵人有关。
奇怪，她和杨姐姐是同批入宫的，杨姐姐怎地知道恁多。
梦茹办完事，将短木铲揣回袖内，拂去落于衣裙下摆的灰：“走吧。”
白日，夏日的内花园百卉含英、万紫千红，一个赛一个的向上生长，争相向太阳邀宠，渴望独占其绚烂的光芒。夜幕降临后，其美丽的花瓣和袅娜的梗茎被黑暗隐去，黯然失色，无人再留意它们是否光彩照人，它们终于可以伸个懒腰，休憩一番。
而位于角落的一丛栀子花此刻经由月光的映照散发出倔强的清白。即使默默无闻，争不过其他名贵鲜艳的花卉，依然挺直腰杆，兀自有序的生长，独守一隅的自在。
从旁路过的伊拉诺不禁放缓步子。法诃赛素喜喧嚣，鲜见此等孤傲高洁之物。
“啊——啊——”在栀子花丛的掩映之下，某服饰不似宫娥的女子狼狈地跪在十丈开外的地面上，发丝凌乱，面颊脏污，身穿单衣受着拶刑。女子纤长的手指被塞进麻绳相连的五根木棍的缝隙中，两侧嬷嬷毫不客气地使劲拉拽麻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窥踪
